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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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府的下人海棠和我說完這些,一手扶著胸口,一手攥緊衣角,聲音都有些發顫。
“夫人,這事兒聽著實在是駭人。那蕭王爺,當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p>
我聽著這番話,心頭翻涌,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傻丫頭還在絮絮叨叨,絲毫沒注意到我的異樣。
她越說越起勁,手舞足蹈地描述著自己打聽來的細節。
“依我看啊,那蘭姬八成是被山里的野獸給叼走了。后山亂葬崗那地方,狼啊豺啊最常見了,肯定連具全尸都留不下?!?/p>
她說著,又壓低了聲音:“這蕭王爺也真是,人家病著他不聞不問,如今人都沒了一個月,倒學會裝深情了。殺人泄憤就想把人救回來?”
海棠連連搖頭:“最可憐的是那些無辜的姑娘們,明明不是她們害的人,卻要被他拿來出氣。這人也太不講理了?!?/p>
我心頭一陣發緊,連忙問道:“那些姑娘…都遭了毒手?”
海棠撇了撇嘴,語氣中滿是不屑:“哪能呢!她們好歹是官伎,又不是尋常的青樓女子,哪能說殺就殺。不過那蕭王爺倒是把那管事兒的嬤嬤給宰了,這事第二天就傳到了皇上耳中,聽說把他訓斥得夠嗆。依我看啊,這般蠻橫無理,挨罵都是輕的!”
聽聞此言,我悄悄松了口氣,至少沒有牽連無辜。
回想那些時日,我謹守房門,深居簡出,生怕被人瞧出我的病情有所好轉。
每日撫琴,都選些凄婉哀怨的曲子,讓外人都覺得我是因蕭王爺的絕情而心灰意冷。
按時服下那特制的藥丸,讓脈象顯得微弱,卻又叫大夫查不出什么病癥。
即便是曾經在太醫院待過的老大夫,在劉嬤嬤的緊緊催促下,也只得含糊其辭地說是“心病所致”。
我熟知劉嬤嬤為人,在她眼中,我們這些姑娘不過是賺錢的工具。
若是哪個姑娘染了病,便如同壞了的物件,直接丟去亂葬崗,再尋個新的來頂替。
蕭承弈倒是這場戲里最難揣測的一個。
我原以為他會像從前那般,派人日夜守著我,可他聽聞我病重,竟是連面都不曾露過。
若不是他對我那么絕情,我這詐死的計策又怎能如此順遂?
只是……他現在又在做什么?
或許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不聽話的玩物。
這樣一個瘋子。
“人死方知情重……”我冷笑,“不過是在感動他自己罷了?!?/p>
海棠話音未落,神色突變,慌忙起身行禮:“大人?!?/p>
我循聲望去,只見董齊家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
他向來不喜聲張,連腳步聲都輕得讓人難以察覺。
“海棠,你且退下。”他揮了揮手,待海棠離開后,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他轉頭看我,目光中帶著幾分擔憂:“這些事…你都聽說了?”
“我待會就去吩咐府中下人,莫要在你面前提這些不快的事?!?/p>
他聲音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我看著他緊蹙的眉頭,知道他是擔心蕭承弈的事會攪擾我的心緒。
可那些往事早已如同隔世,又怎會讓我心神不寧。
“不必如此。”我淺笑道,“府里的丫鬟們也是一片好意,見我整日悶在院子里,才想著給我說些趣事解悶。若是連這點自由都沒有,豈不是太過拘束了?!?/p>
自從董齊家以假死之計助我脫離花樓,又以他家鄉發妻的身份將我安置府中,我便整整一月未曾踏出府門半步。
起初是因身子虛弱,大夫叮囑要好生將養。
待到病愈,又怕在外遇見蕭承弈,前功盡棄。
整日閉門不出,雖然有丫鬟們打探來的趣事解悶,卻也難免覺得日子寡淡。
董齊家顯然也是察覺了我的困境,面露愧色。
“本該讓你過些自在日子,偏偏我這新官上任,往來應酬不斷,生怕你露面的消息被傳出去。”
“你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又困在這方寸之地,實在是…”
他這樣的小心翼翼,仿佛虧欠了我什么似的。
可他此前與我不過也就三面之緣。
想起初見時,他剛金榜題名,成了新科狀元,意氣風發,前程似錦。
卻為了我這樣一個低賤的官伎,以身犯險施以援手。
那天我病重臥榻,他竟然翻墻入內,輕聲問我可愿賭一把,跟他逃離這里。
我至今還記得他眼中的擔憂與堅定。
此后連著數日,他都在深夜來看我。
有時給我送些補藥,有時只是默默守著,生怕那劉嬤嬤趁我病重時下黑手。
最后更是不惜耗費重金,為我尋來假死脫身的藥物。
我一個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的官伎,居然能得他如此相助。
這份恩情,我此生難忘。
我正想著如何開口道謝,就聽他溫聲道:“今日我休沐,不如帶你去郊外走走?”
“這……可以嗎?”我有些遲疑。
“不必擔心,當天幫你脫身的下人,我已安置在鄉下莊子做工,這輩子不會再回到京城了。從劉嬤嬤拋棄你那日算起,你已失蹤兩個多月,就算蕭王爺心有不甘,也斷然想不到你還在京中?!?/p>
聽他分析得確實在理,我心中不由一動。
更新時間:2025-04-11 17:5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