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來得及回頭，就看到了有一人懷揣了錚亮的軍刀沖我刺來，那刀鋒被日光暴露于無形，一抹冷光閃過我的雙眼，大片大片的白色融解了周邊的一切。...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停住了。

千鈞一發之際，我被身后突現的一股力道直接托舉了起來，周圍的景物又都回到了我的視覺感官，心跳又開始了急促的跳動，我這才看清自己已被攔腰摞在一黑衣人的肩上，就像抗面粉那樣扛著。

剛剛要刺傷我的人見狀收了匕首。我來不及細細回想剛才發生的危險，只聽見一陣旋風呼嘯，直升飛機緩緩升起。我用手錘著身下的人，沖著即將登上飛機的人，破口大罵，“你??！你們逃不掉的！放了她??！放開！放開我！”

可我的手腕被身下的人牢牢捉住，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我又動用雙腳的力量不斷踢他的腿，我的肚子被他的肩膀擱得生疼，腿也使不上力氣，情急之下，我一頭撞向他的胸前，一個血盆大口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那人被我出其不意的攻擊驚得悶哼了一聲，他惱怒地將我一個過肩摔扔在了草地上。

那黑衣人嘴里疼得發出了嘶嘶的聲音，他一邊用右手拍了拍他的右胸脯，接著朝我撲了過來用他的身軀緊緊鎖住了我的四肢，全身的力量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望著空中越來越小的直升飛機，不知道還可以做些什么，是啊，像我這樣的平民，從來就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的頭因為緊張充血好像要炸開，嗓子也因奮力呼喊啞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響在我的耳畔，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羅知……謝謝……

你是誰……

那是姜恩慈的聲音?。?！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天空中的直升飛機上掉落了一個黑點，再幾秒鐘，黑點變成了粉紅色。

我出現了幻覺，仿佛可以看到操場上所有的景象，所有的人，事，物。包括，所有人的表情....

就像....跌落在空中的，是我自己。

就像我進入了姜恩慈的身體，正在用她的眼睛去審視生命中最后一個鏡頭。

沉重的摔落聲,震顫了我身下的青草地……

所有人的呼吸在這一刻都止住了。

連接死亡的安靜讓我聽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每一下都那么清晰。

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一口咬住了鎖住我脖頸的手臂！那人卻并未喊叫，我加大了力道，就像要啃下他一塊生肉！我艱難看向小樓的方向，她已經雙手捂住了嘴巴，佝僂著身體，驚恐的說不了話。我不再發力咬人，松了口中的皮肉。我扭過頭，看向操場的中央——

鮮紅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漬透了粉衣，從姜恩慈扭曲的身體和四肢中汩汩流出。

好奇怪……

明明離得那么遠，我卻能清晰得看到她瞪大了雙目，僅一瞬，紅色的血液淹沒了黑白分明的眼瞳，流出眼眶，順著慘白的臉頰流向身下的草地。

一只有著溫度的手，迅速遮了我的視線-

透著紅光的手掌有著溫暖的體溫，我停止跳動的心才剛剛恢復了跳動，卻跳得很快。

“不要看?！鄙戏絺鱽碛行┣謇涞哪腥说穆曇簟?/p>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慘烈的場景讓這個犯罪幫兇都不忍直視，突然覺得很可笑。

那是我周遭僅剩的一點溫度，原來我的全身已經冰冷得沒了知覺。我自動屏蔽了很多事，不論是我是誰，亦或者我在哪。只是嘴巴里匯聚了腥甜的味道，流出嘴角，留到下巴處匯集....

也正是這血腥的氣味將我拉回了現實，我才真正意識到——

姜恩慈......

死了。

____________

感覺到腳底心有點兒癢，我蜷縮起了腳丫，抖動伸展了我的腳趾頭，微微瞇起眼睛。我覺得頭沉重極了，脖子似沒有力氣一樣，定在枕頭上，頭也動彈不得，只能將眼睛睜得再大一些。今晨的陽光似格外充足，額頭和下巴處都沁出了汗水。濕漉漉的劉海黏在額頭有些難受。...

我瞄了一眼我的腳丫處，有人正在用狗尾巴草撓我的腳心，“誰呀~~~~”

一個面容白皙的精致小臉探了上來，原來是姜恩慈，“都快中午了，你這懶豬~~”

“~~~恩慈。原來是你啊?！?/p>

“你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姜恩慈將狗尾巴草蹭了我的臉頰，今天是端午，要去登高拔艾蒿的。

“喔，端午節。昨天我們宿舍說好今天要一起尋個山頭兒，嗨，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p>

“快起來收拾吧?！?/p>

我這才怒了一把勁，蠕動著起身，覺得頭痛欲裂，身體就跟散架了一樣，忽然想起來什么，對了，傅梓岄和楊小樓呢。她倆看你睡得那么沉，早早就出去拔了....端午節拔的這個艾蒿啊，一定要是露水還未被太陽蒸發的才好。

“喔，那我趕緊收拾，那她們倆去了哪個山頭兒啊?！蔽爷B好了被子開始下床。

“你管她們倆干嘛，我陪你去拔就好了嘛。姜恩慈也早已換好了運動鞋，挪到桌子旁邊吃櫻桃去了。我看著那櫻桃紫得發黑，心想一定很甜很甜，在哪買的櫻桃啊，看起來好好吃，”能給我幾顆嘗嘗么...“我不爭氣地跳到恩慈身旁，垂涎欲滴。

恩慈吃驚地望著我，羅知，你怎么了...這櫻桃明明是你給我的啊。

“我給你的...“我努力回憶著，卻怎么想不起來。

“你看你，睡多了吧。還不趕緊換衣服換鞋，去晚了，跑出五里路都找不到艾蒿了~~“

“那是為啥?！拔乙荒樏Ｈ?。

“都被人拔光了唄。“姜恩慈笑得腰肢亂顫，又放了一顆櫻桃在嘴里，口齒不清道，”這櫻桃真的....真的好甜...“

我也從她手心里奪過來一顆，看著那誘人的顏色，剛要往嘴里塞，就被姜恩慈打斷了思路。

“羅知...“她望著我，表情有些哀傷，”你看那櫻桃....是不是很像一顆心的樣子“

我咬了一半櫻桃肉，手指上沾了一點紫紅色的汁液，真甜。而且那汁液也....很像...很像什么？我有點看不清她的表情。

姜恩慈仰起了那閃著星光的臉頰，我好似有些看不清她的輪廓。想著是睡迷糊了，壓著了眼睛，不禁揉了揉眼周。再睜眼望去，姜恩慈已經拎著裝櫻桃核的塑料袋走到了陽臺上，連袋子帶垃圾一同扔下樓去。

我還未來得及制止，只得看著她做著這匪夷所思的舉動。

“這櫻桃核不能浪費啊，沒準來年能長出櫻桃樹呢?！八荒樚煺鏌o邪地望著我。

“喔，這樣亂扔垃圾不太好。你換好了吧，咱倆快走吧“

“恩恩?！?/p>

“好奇怪，我望著周圍的一切都有一點模糊。“

我們走在平時走出校門的小彎路上。

“可能是你睡多了吧?！敖鞔日{皮地撞了我一下，”打通你的經絡就好了。“

我一個踉蹌，被她撞出去三米遠。

“可是今天校園里怎么人有點少，三個兩個的?！?/p>

“端午節嘛，都放假回家了啊。又沒有課?！?/p>

“可是路上好安靜，都沒有人說話。“

“人家又不認識你，誰跟你說話...“

“可是校園里怎么也沒有廣播音樂...“

“我都說過了，都放假了?！敖鞔鹊穆曇敉蝗婚g變得很低沉，喉嚨里也發出混沌不清的雜音，她顯然不開心。不，我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容反抗的意味。

“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我揉揉眼睛，“他們的臉都有些模糊，也可能是我眼睛的事?！?/p>

不知道沿著學校南方的小路走了多久，終于望見了一片山頭兒，山頭上有澄黃澄黃的杏子樹，碩果累累，壓彎了許多樹枝。樹下還有許多小時候常見的馬齒筧,還有未開薺菜花的薺菜。當然沿著路邊長滿了比我們個子還高的艾蒿，那艾蒿草長得可真好啊，隨風翻飛著樹葉，偶爾翻出了藏在葉子下躲避日光的小蝸牛。我們開心地跳上路邊的土半坡，開始拔了。

“記得要挑最高的拔啊?！敖鞔乳_心地連根拔起了一根，舉到鼻子嗅了一下，這味道我聞著舒服極了。

我也挑了一根最高的，拔了出來，摘掉根部靠下已經發黃干枯了的葉子，舉在手上舉過頭頂“，你看，恩慈，我這個葉子上還開花了呢，真奇怪，這艾蒿的花居然長在葉脈上。”

“我給你摘個杏兒吃吧。姜恩慈邊說著邊伸手去夠那垂拉下來的紙條兒。無奈她個子不夠高，卻總是差一點點。

“讓我來！”我沖過去，誰知那杏樹看起來挺低的，走到跟前卻發現它其實長得很高，我跳了一下，那杏枝就跟與我有仇似的，隨風搖擺就是夠不到。

“哈哈，你個子也不高，還是看我的吧?！罢f著她就跑到樹下的分叉處兩三下爬了上去。我正在樹下眼巴巴望著，看著杏子啪啪地落地，我就蹲地上撿了扔到衣服后帽子里。正撿得起勁兒，耳邊的空氣里放佛傳來了楊小樓的聲音

羅知...羅知...你怎么了....好像是楊小樓的聲音。

我抱了一滿懷果子站了起來。不由得任由果子滾了一地。

“你幻聽了吧?！苯鞔仍跇渖弦餐Ｗ×藙幼?，你跟楊小樓關系那么那么好么……”

“我們都是舍友，是好朋友啊。”

姜恩慈冷笑一聲：“有我做你的好朋友還不夠么……”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你有點奇怪?！焙鋈婚g我想到了什么，“對了!你那天說讓我們早點回來，然后……然后……

“然后……”姜恩慈竟然在樹枝上站直了身子，“你們是怎么做的……如果你早點回來，我就不會死?！?/p>

“不！沒有??！我們……怕……”我努力回憶著，可什么都想不起來。

“你怕我……然后眼睜睜地看著我....”姜恩慈居高臨下的斜睨著我，眼神半睜半閉。

“沒有....我們想救你的！”我的頭顱又開始了劇烈疼痛。

“死掉——”

最后的兩個字重重地被她說出口，姜恩慈開始了抽泣，“我那天晚上敲門，你們為什么不開？”

敲門....我努力搜尋著記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羅知，你留下，陪我好不好?！八凉M面淚痕地哀求道。

“不對，不對?。　拔覜_她大喊，“不是這樣的！恩慈??！”

“陪我……吧”她的語氣由乞求逐漸變得強硬，不容違抗，甚至是命令一般。

我的右耳邊環繞著楊小樓的聲音，感覺很遙遠，很虛無。

羅知，你在說什么呢，姜恩慈她，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這句話雖然虛無，我卻清晰地捕捉到了。

沒錯！三年前，姜恩慈被一群黑衣人拖進直升飛機，然后她……

“留下陪我！”她如一只野獸般身形矯健地跳下樹，且直立著身軀落地，怒目而視地看著我。

“恩慈你——”我望著她不斷逼近的身軀，后退，卻終于用盡全身的氣力喊出了聲，“你,三年前就死了！??！”

一陣天旋地轉，我睜開雙眼的時候正在被楊小樓搖晃著身軀。她正焦急地望著我，有些不知所措。

“羅知....你做噩夢了。”

我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這是你的潛意識還在自責，所以才會夢見她。姜恩慈她惹了那樣一個勢力龐大的人，憑我們的力量根本救不了她，這不是你的錯?！?/p>

“可是……小樓……那日早上，她說，讓我早點回去陪她。我想，若是我照做了，是不是就用死了……”

“羅知，你不要這樣想，我們后來也有去她家探望她的母親，她都釋然了，何況是我們呢，留在這世間的我們，卻是真真實實活著。我們活著，她已經死了?！?/p>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最近有辯論賽，不要管我了，早些去學校吧?！?/p>

“我已經跟導師請了半天假，我陪你一會兒?！睏钚钦f著就跑到廚房開始準備早餐。聽著廚房里煎雞蛋的聲音，我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再也不想合上雙眼。

是我一直難以釋懷.

如果三年前……

我早點回去。

也許……

她真的可以躲過一劫。

可是，沒有也許。

更新時間：2025-04-11 08:0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