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抵口糧的事件后,欒端清與廣大社員產生了嚴重的對立情緒,他不去帶領領群眾設法渡過災年,而是整天在副業隊吃飽了后,就四處找小當干部,找群眾的麻煩。一九六一年夏收過后,連續二十多天的暴雨低溫,把大部分棉花苗都澇死了,此時只有種黃豆,紅薯,蕎麥方能有點收成,可是欒端清堅持再種棉花,盡管群眾怨聲載道,他卻一意孤行,田慶山主任怒道:“你懂不懂種田?這個季節種棉花還有收嗎?你這是把群眾住死里整呀?!惫偎敬虻焦纾菲ú煌ǖ墓鐣浌恢С謥y彈琴。結果是勞民傷財了大半年時間,除了收獲棉桿外,什么也沒有。人們說:“我們大隊是兩分天災,八分人禍?!比绻皇菣瓒苏埅殧鄬P?,瞎亂指揮,十大隊的群眾起碼能吃飽肚子。還有的人說:“聽說有的地方搞包產到戶,我們這里要是搞包產到戶他欒端清就沒法管我們了?!碧锝ㄇ宓溃骸安灰犎思蚁拐f,包產到戶那不是又退回去了,革命白搞了,仗也白打了,那么多人也白死了!不從干部身上找毛病老是想著如何收拾老百姓,這不是共產黨人干的事情。包產到戶誰去修水利?誰去平整土地?誰去搞國家建設?誰有能力對抗天災?”不過雙河縣沒有搞三自一包,只是給各家各戶分了自留地,因為人們要吃菜。對于欒端清這樣的干部人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有這樣的支部書記,十大隊的人們永無出頭之日。幾個復員軍人,隨便收集了一下,就集中了欒端清二十條罪名,他們將整理好的材料交田家吉的父親田長金,要他謄寫一份。田長金是整個田氏家族字寫得最好的一個。材料謄抄好了后由田建成親自送到雙河區委辦公室,雙河區委將舉報信批轉給了沙洲公社黨委,責成公社黨委調查處理。公社秘書與欒端清是親戚,他偷偷的把這封舉報信連同區委的批復送給了欒端清,欒端清看了信以后,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上面說的條條都是真的。他認出了這是田長金的筆跡,從此以后田長金一家的苦日子就來了。
田長金,一九一一年生人,一九一七年入私塾讀書,一九二二年考入縣立第一中學,一九二八年畢業,拒絕留校教書,根據 “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耕讀傳家?!钡淖嬗柣剜l守田園。他為人忠誠正直,一九三八年被全族人推選為族長。一九四一年為了保護全族的糧食和藏在村里的新四軍,與日本鬼子巧妙周旋,被日本鬼子發現后被打得半死。一九四九年五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大軍南下,他帶人幫部隊挑彈藥去團風前線,被國民黨的子彈打中大腿骨,經部隊全力搶救,命是保住了,但是左腿殘疾了。部隊出了一張證明,要求當地政府按傷殘軍人待遇安排田長金。回到家后,當時政府還未成立,他將證明隨便放到柜子抽屜里,也沒當回事。一九五二年,與他一塊受傷的一個姓楊的人拿到了傷殘證,每月有點錢補助,特來告訴他,叫他趕快去縣民政局辦理,可是等他去找證明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只好自認倒霉。解放后族里的人一直關照著他。公社化后,他先是在食堂,后來就當生產隊保管,與男勞力拿一樣的工分。
一九六二年春節剛過,欒端清就來一小隊蹲點,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田長金的保管撤掉,理由是保管很重要,田長金腿腳不便,遇到小偷偷東西他沒辦法抓住小偷。田長金只好去放牛,但放牛每天只有七分工分,工分少,分的勞動糧就少。第二件事就是逼得田長金的長子田家吉不能繼續上學,這時田家吉已是在讀高二了,而且成績是班里的前十名,穩妥妥的大學生。欒端清用手段叫中學停止了對困難學生的補助,迫使田家吉交不起書本費和雜費??上攵粋€六口之家僅靠七個工分怎么能活命,田家吉只好輟學回家參加生產隊里的勞動。學校班主任多次來家做工作,田家吉死活再不去上學,他要幫父親撐起這個家,讓弟弟妹妹安心上學。母親日以繼夜的為人家紡紗織布,掙點微薄的工錢貼補家用。欒端清有一次到家里對田長金陰陽怪氣的道:“你的一手字寫得不錯呀,可惜沒有用對地方。”田長金知道他說什么,答道:“你要是認為那封信是我一個人寫的你就大錯特錯了,除去不懂事的孩子外,全大隊想寫這封信的人起碼有八百多人。”田家吉乘機道:“欒書記,我的字也寫得很好的?!睓瓒饲鍤獾冒胨?。
田家吉回來后,第一個月隊里每天給了他八分,因他干的活與其他勞力一樣,人又勤快肯吃苦,第二個月就跟其他男勞力一樣十分了,加上兩個弟弟也很懂事,放了學就去拾豬糞,每天也可得兩三個工分,勞動糧明顯的多了,家吉每天收工后就去自留地種菜,種雜糧。盡量不讓父親干重活,他家的菜種得特別好,勞動糧增加了,加上菜種得好,一家人總算是不餓肚子了。三個弟弟妹妹也安心上學。每天晚上,他都要幫三個弟弟妹妹輔導作業,自己也抓緊看書。(那時的學生沒有家庭作業,他們是趕在前面為下一步的課程作預習。)大弟家祥念初二,二弟家如念小學五年級,小妹家意念小學二年級,三個弟妹的成績都很好。不管多困難,家吉的姆媽總要擠出買煤油的錢。(那時叫洋油)保證天天晚上有燈讓孩子們看書學習。每天晚上姊妹四個圍著桌子,各坐一邊,中間放一盞罩子燈,特別明亮。田長金每天都要抽點空,把燈罩子擦得干凈明亮,讓孩子們看書學習。孩子們看書學習,姆媽在旁邊紡線,伯伯在搓著草繩。
一九六二年,上面分了一臺十馬力的柴油機到十大隊,接著買了水泵水管,原來用木水車取水要用三級水車才能提上來的水,用抽水機一次就提上來了。生產大隊在田慶山主任的主持下,在三條崗的崗頭修了三個泵基和渠道,渠道從崗頭修到崗尾。又是一個多月沒有下雨,崗上的棉花又快干死了。大隊決定在馬蹄崗抽水澆地,這是開天辟地第一回,水能上到那么高的崗上?人們持懷疑態度。試機那天全大隊的有威望,輩分長的老人都趕來了,他們不相信就這么一個鐵砣子加兩節橡膠管子就能把水送到這么高的崗上去,用水車絕對要六級以上才能把水送上去。有個叫犟老六的老人圍著水泵看了一圈,拿拐杖敲了敲水泵道:“這東西里面是個實心貨,怎么能吸出水來?它要能出水我三天不吃飯?!绷硪粋€老頭道:“你吃不吃飯我們看不到,要是出了水你就給我們這十幾個老家伙一人買個皮蛋吃,你敢賭嗎?”犟老六道:“有什么不敢賭的,要是不出水呢?”另一個老人道:“我們一人給你買個皮蛋?!标窭狭溃骸罢f話算數,賭了。” 機務員搖響機器,把皮帶一掛,一米多高的水頭就出現在渠道上方,而且水大得出奇,老人們象小孩子似的跟著水頭跑,把打賭的事也忘了,不一會,水就到了各個地塊,打了蔫的棉花葉子一下伸展開來,生機勃勃。這時老人們才想起打賭的事,可是犟老六早就溜走了。僅僅大半天時間就把全崗的地澆完了。老人們議論道:“還是共產黨厲害,還是集體好,幾百年干不成的事都干成了,才是真正的旱澇保收?!比觳坏剑龡l崗上的棉花都起死回生。從此以后再沒有干死棉花的事情發生。幾個老人在一塊算了一個簡單的賬,要是人工車水,需要六級提水,每級兩部水車,一部水車需要四個人,共要四十八個健壯勞力,一天最多能澆四畝地,把一條崗的地全部澆完,需要九十天時間,棉花早就死翹翹了。這三個泵站,三條渠道保證了第十大隊二十多年未遭干旱之苦。喜事一件接著一件,上面又分來了一臺十馬力的柴油機并買回了碾米機,磨面機,軋花機。從此以后就解決了整米難,磨面難的問題。農村實現碾米磨面機械化究竟省去了多少勞力沒人算過,實現了抽水機灌溉,省去了多少勞力沒人算過。老太婆們都說,以前除了大戶人家有長工整米磨面外。一般人家都是全家人一齊動手,糲的糲,篩的篩,簸的簸,舂的舂,這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這一年國家發出了休養生息的號召,縣里蹲點的干部也住到生產隊來了,有縣里的蹲點干部,欒端清也不敢指揮社員去干勞民傷財的事情。社員們除了搞好集體生產外,業余時間去開荒種菜種雜糧。田家吉邀村里另一個同年人,兩人大膽的在沙河邊開了一塊約八分面積的水田,高挖低填,硬是冒著醒暑,用業余時間苦干了半個月,將田整平,插上了晚稻秧,當田里的水干了的時候,兩個年輕人用水桶挑河水澆田,當河水漲高時,他倆不斷的加高田埂,經過辛勤的勞作,終于保住了這塊田不旱不澇,收割時每人得了一百六十多斤稻谷。兩家人扎扎實實吃了幾餐飽飯。當年二人就將這塊田交給生產隊了。
有一次蹲點干部周同志召開社員大會,號召大家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有社員問:“周同志,社會主義是個什么樣子呀?”周同志答道:“社會主義就是人人平等,干群一致,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沒有貧富之差,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過著富足而幸福的生活。我們已在開始進入社會主義了,只是初級階段,大家沒有什么感覺,比如說,現在大家不再用木水車車水了,不用老辦法整米磨面,這進步了多少呀,但這僅僅是剛開始,將來要達到 “點燈不用油,耕田不用牛,機器割麥稻,棉花也能收,插秧有機器,廚房水龍頭?!庇钟腥藛枺骸爸芡?,什么活機器都干了,那我們人干什么呀?”老周答道:“機器要人去開,年輕人都去開機器呀?!庇幸粋€年紀大的問道:“年輕人有活干,我們干什么呀?”老周答道:“到那時老年人都退休,像城里人一樣,拿退休工資養老抱孫兒玩去。到那時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吃穿不愁,錦上添花?!崩先藗冮_心的笑著。人們熱烈的議論著,有的不信,有的半信半疑,年輕人全信,因為他們看到了兩年內就實現了抽水,碾米,磨面,扎花機械化。年輕人向往著早日實現社會主義,田家吉就是其中之一。
蹲點干部與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向農民傳播社會主義思想,向農民傳播科學種田知識,幫助農民解決實際困難。
這一年秋天,在欒端清的運作下,田西塆遷來了一戶姓洪的居民,租住在田長發家。男主人是縣糧食局副局長,妻子和四個孩子是農村戶口,大兒子洪全忠在上高三,二女兒叫洪淑賢,在上高一。三兒子叫洪全孝,在上初二,小兒子洪全義在上小學。洪全忠高中畢業后就在生產隊參加勞動,不久就與田家吉成為了好朋友。田家人心懷寬闊,從不欺生,讓這家人很受感動。二女兒洪淑賢放假后也同塆里的女孩子一起參加勞動,女孩子們沒把她當外人,教她,帶她干活,她也與全塆的女孩子們打成一片。欒端清為什么要同意洪家遷入人多地少的十大隊一小隊呢,因為他看中了洪家二女兒,想讓她成為自己小兒子的媳婦。洪淑賢的漂亮是出了名的,在中學就是第一?;ā瓒饲宄兄Z,等她高中畢業后馬上安排她進企業??墒侨思夜媚锔揪筒焕硭?/p>
秋播前,上面又分來了小麥播種機,和人力打谷機。二十人干的活僅用兩人一牛就干完了,而且又直又均勻。人們更加相信蹲點干部說的話,離社會主義越來越近了。
第一生產隊在沖的盡頭有一塊沙地,種什么東西都不長,只有三樣東西才有點收成,一是紅薯,二是花生,三是黃豆。欒端清來蹲點后一定要種棉花,全隊的人反對也無效,他非要生產隊種上棉花不可,結果二個月后棉花全枯死了,浪費了勞力,農藥,肥料。季節耽誤了,什么也種不成,兩畝多地顆粒無收。蹲點的干部也說他有些專橫跋扈,拿老百姓的收益不當回事。盡管他是支部書記,全塆除隊長外沒有一個人愿意理他。
冬播結束后,到鄰縣做水庫的任務下來了,但人數比往年要少一半,生產隊里把全部男勞力分成三班,每班半個月。通過抓鬮,田家吉,田家華,田家普,田長發,電長庚,田長文,洪全忠為第一班。家吉的姆媽為兒子炒了三樣的腌菜,腌洋姜,腌蘿卜,腌酸菜,裝了滿滿一大壇,走時還特地為兒子做了四個千層餅帶在路上吃。大家挑上工具,帶上蓑衣,斗笠,被子,腌菜出發。走了一上午,走到鄰縣地界,在一戶人家前面停下休息吃午飯,大家都帶有吃的東西,有麥餅,米粑,飯團等,唯獨洪全忠忘了帶干糧,田家吉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千層餅分兩個給洪全忠。那戶人家連忙拿出茶壺和碗,讓大家喝點熱水,大家謝了又謝。一問路程,離目的地還有四十里路,大家緊趕慢趕,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大隊帶隊干部指定了一小隊的駐地房子,房東很客氣,忙拿出稻草讓大家打地鋪。安頓好后,大家去領飯票,然后去連部廚房拿缽飯,(那時在外做任務是按部隊的叫法,縣里叫指揮部。區里叫團部,公社叫營部,大隊叫連部。)
回到駐地吃晚飯,各人吃著自己帶來的腌菜下飯。吃完晚飯后,家吉和洪全忠,主動將大家的空缽子送到廚房,并打回熱水讓大家洗臉洗腳。這是家吉第一次遠離父母到外地做任務。
更新時間:2025-04-09 15:4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