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凱斯特雷爾,你似乎并不懂什么是團隊。”
海爾普林教授已經數次指出這個質子的問題了。自澤蘭來到亞瑟頓,海爾普林幾乎每節課都會提問他,或許是有海爾普林開頭,其他本就對質子有偏見的教授,也開始或多或少地在課上“特殊對待”澤蘭。
澤蘭并沒有說什么,他像以往一樣沉默不語。剛開始海爾普林提問他時,澤蘭會有條不紊地講述,但是意識到這只是場針對,就不再回答任何問題。
“之后我們將組隊前往維爾什大森林進行試煉?!焙柶樟止雌鹱旖且恍Γ跋M麧商m·凱斯特雷爾能一人成功對抗斯庫爾巨狼。”
周圍的學生很顯然意識到這是嘲弄,十分樂意看笑話,一個性格孤僻,毫無反抗力的質子,不在藝術文學這些無用的領域待著,偏偏還蹭他們國家的法術學習。
課程結束,澤蘭按往常一樣前往圖書館。卻被海爾普林叫住。
學院給教授的休息室很開闊,海爾普林將桌面上的書籍歸納回書架上,把煮好的熱可可放在澤蘭面前。
澤蘭抱著書,依舊不動。
“殿下是覺得我說的不對?這段時間,殿下似乎很反感我對您提出改進意見?!?/p>
“你說的很對,我就是不喜歡與人協作。是的,很反感?!?/p>
“殿下,沒有孤身一人就能治理國家的。女王陛下讓我潛伏于此,有一個任務是督促殿下,陛下不希望您在這里懈怠?!?/p>
“所以她想要一個既有用又聽話的東西?!?/p>
澤蘭一聽到女王心里就作嘔,這個瘋子能不能立刻被狼咬死,自己是瘋子還要讓別人也變成瘋子。
“殿下也不是沒交到朋友,不是嗎?”
海爾普林果然都知道了,什么友情,什么熱鬧的景象都不過是一場幻影。
澤蘭雙唇緊閉,不愿再和海爾普林交談,就要轉身離開。
“還有一件事是關于安吉麗卡公主的,殿下不想聽嗎?”海爾普林料定他會回頭。
果然,澤蘭止住了腳步,冷冽的眼眸似乎在命令他說下去。
“公主殿下幾日前舊病發作,就在昨夜病逝了?!?/p>
澤蘭聞言,只覺得周遭一切都在剎那間凝固。指尖簌簌發抖,他試圖從海爾普林的神情里找尋一絲撒謊的痕跡。
他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來的,就這樣搖晃著往前走。芬里斯知道澤蘭被海爾普林叫走后,一直在休息室旁等候,見澤蘭出來,立刻走上前去。
“你怎么了?海爾普林對你說了什么?他是不是訓斥你了?”
見到澤蘭一直低頭不語,眼眶已然通紅,雙唇緊閉,強忍哽咽。
巨大的悲痛如同一把銳利的匕首,直直刺向他的心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傳來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著傷口。
芬里斯只能一直跟隨著澤蘭,他明白澤蘭不愿意說,也就不再問了,就這樣磕磕絆絆地回到了宿舍。
關上門的那一刻,澤蘭癱坐在門后,溢出一聲壓抑的嗚咽。胸膛劇烈起伏,試圖將那幾欲決堤的悲傷壓制住 ,不讓一滴眼淚落下。
芬里斯看著澤蘭強忍淚水的痛苦,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臉,讓澤蘭含著淚的眼睛看向自己。
“不要一直忍著,會難受的。你可以大聲哭出來,我不會笑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p>
澤蘭望著眼前的人,他想或許可以放縱自己一次,積壓已久的悲傷、痛苦、無助不受控制地流出。澤蘭雙手死死揪住芬里斯的衣襟,腦袋埋在芬里斯的肩窩,終于哭了出來,浸濕了芬里斯的衣衫。
芬里斯第一次見到澤蘭的失態,他的手有些無措地抬起,最后還是完全地抱住了眼前的人,撫摸著他的頭發。
麻琪聽到動靜,飛跑過來,小貓腦袋不停地在澤蘭身邊徘徊,前腿撲在他的背上,迫切地想知道主人怎么了。
哭聲全都發泄出來的時候,會非常累。所有的情緒都從身體上抽離,澤蘭覺得全身發軟,抬不起腦袋。他眼睛霧蒙蒙地望向芬里斯被哭濕的衣襟。
“抱歉?!?/p>
很輕很綿軟的一聲,芬里斯抬眼看他,他的意識還未回籠,眼角泛紅。知道澤蘭哭累了,將他抱起,朝樓上房間走去。麻琪也跟著走,圓不溜秋的眼睛一直在澤蘭身上。
芬里斯扶著他輕輕躺下,為他蓋上被子。眼前的人閉著眼顫抖著,濡濕的發絲黏在額頭上,澤蘭的薄唇在他強忍哽咽時咬得殷紅,芬里斯伸手撥開他的發絲,不知看了多久才離去。
芬里斯熄了燈,回到隔壁房間。今天看到澤蘭哭,他都想跟著哭泣了。難道是海爾普林說了很重的話?可是澤蘭就算被訓甚至受傷,每次都是自己默默承受,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今夜的芬里斯又是沒法入睡,他打算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再想了,卻聽到房門被扒拉的聲音。芬里斯掀開被子,外面扒拉地很急切,他想這個高度扒拉門的就只會是麻琪了。
打開門,正是麻琪整只貓趴在門上。麻琪看見芬里斯終于開門了,急切地往澤蘭房間跑去。
“你的主人怎么了?”
麻琪靈巧地從門洞里鉆進去,這是為了方便麻琪進出房間,澤蘭特地鋸的洞。
芬里斯打開門,向床邊走去。澤蘭整個人蜷縮著,額頭冒冷汗,眼角止不住地流淚,口中喃喃著,他應該是做噩夢了。
澤蘭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坐在有陽光的院子里,母親安吉莉卡給他烘干頭發,母親的手總是暖暖的。一轉眼,他抱著麻琪,那時候的麻琪還是只幼崽,被父親牽著手來到大殿上,他看著父親跪在地上求那個女人,女王伸手拽他的胳膊,他嚇得一直哭喊
“不要 ! 我要母親,你放開我 ! ”
他被拉至身前,“誰是你的母親,我才是你真正的母親 ! ”
又切換到另一個場景,父親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他記得父親從前的眼睛總是閃爍著柔和而清冷的光澤,如今卻如同蒙上了一層薄霧。
父親最后擁抱了他,卻毅然決然地跳下了深淵,只留下他瘋了一般地沖向前,想要救他。
“父親……母親……”澤蘭緊蹙著眉,面容痛苦地囈語。
“澤蘭,你快醒醒?!?/p>
芬里斯輕聲喊他,要讓他脫離噩夢。澤蘭睜開眼,看向芬里斯,他睡的太沉太深,一時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如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抱住了芬里斯。
“別走,求你……別不要我……”
他把澤蘭的腦袋埋進自己的懷里,聽到他在小聲啜泣,心中不斷涌出心疼。
“不會走的,澤蘭,我會一直陪著你?!彼槐У脑絹碓骄o,直至澤蘭入睡,澤蘭的雙手依舊纏繞著他的腰。
只能就著這個姿勢入睡,明天得請假了。芬里斯把被子往自己這里扯了點,看著懷里的澤蘭,比剛才安穩許多,他盯著那顆淚痣,按面相上來說是重思緒又多慮,他嗅著少年的味道,淺淺地在那顆淚痣的地方落下一聞。
次日清晨,澤蘭起身時覺得眼睛十分干澀,思緒逐漸回籠,斷斷續續地回憶起昨晚的片段,自己居然拉著芬里斯就這樣哭起來了,甚至是纏著不放,讓他陪著自己。澤蘭十分想就這樣昏死過去,或者回到過去把自己揍一頓。
但芬里斯并沒有在身邊,他可能是上課去了。澤蘭捋了一把頭發,穿戴好后下樓,卻看見了芬里斯正坐在餐桌前,而一旁放著今日的報紙,澤蘭看著報紙久久未回神。
“你醒了,我給你備好了早餐?!?/p>
芬里斯爽朗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所以,芬里斯還是知道了,母親病逝的消息已經公開了。
澤蘭坐到餐桌前,默不作聲地吃起煎蛋和培根。
“不用著急,我已經請好假了?!?/p>
芬里斯并沒有問什么,而是和往常一樣。
“用完餐后,我想去訓練場?!睗商m夾起松餅,蘸著蜂蜜。“我想讓自己忙起來,這樣就沒空想痛苦的事?!?/p>
“好,我陪你一起去。”芬里斯輕手擦去澤蘭嘴角的碎屑。
澤蘭在這一舉動下愣住,眼睛微微睜大,他發現芬里斯也同樣注視自己,他的眼眸宛如深邃的海洋,直白且熾熱地回應。
他轉過眼神,澤蘭第一次遇到這類的問題,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芬里斯的感情,能想到的只有逃避。
更新時間:2025-04-09 08: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