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刑本來還饒有興致的表情,隨著這一聲軟乎乎甜糯糯的好人變成了一瞬空白。
他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個好人,腦海中是方才他讓阿奇將人放下后,那小孩坐在地上倉惶看過來的一眼。
剔透明亮,清澈見底,帶著毫不掩飾的恐懼,像是森林中被獵人逼入絕境的小鹿。
再一看那一頭濕淋淋的卷毛、黏在身上被酒水浸透了變得透明的襯衫,和那張委屈巴巴的可愛小臉。
燕歸刑啞然失笑,哪里是什么小鹿,分明就是被雨淋了的流浪小狗啊。
明明已經那么可憐了,卻勾得人想要將他弄得更慘,更可憐,看看是不是會比現在更可愛。
燕歸刑藏在大門陰影下的臉上浮出玩味的笑意,湖綠的眸被欲色染得暗沉。
那小孩有點意思。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點小遺憾,方才握過慕木臂彎的手指互相摩擦著,那一頭小卷毛看起來也很好摸,剛才摸一把好了。
這點遺憾讓燕歸刑本來很不錯的心情指數,驟然下降了零點幾個百分比,無傷大雅,卻足夠讓他看阿奇不順眼了。
燕歸刑轉過身,款步來到阿奇的面前站定。
眼瞼微垂,睫羽下一線綠眸幽幽地看向阿奇,紅唇掛笑,再嫵媚不過的表情,愣是被他做出了羅剎要吃人前的架勢。
他要比阿奇高上將近五厘米,但比身型的話,阿奇是一個頂燕歸刑兩個。
但阿奇很怕燕歸刑,就跟老鼠見了貓兒無甚區別,現在兩人間又是不足一臂的距離,壓迫感撲面而來,下意識的低頭縮肩,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阿奇被看得背脊發寒,額角氤氳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腦袋里是與沉穩外形不相符的瘋狂尖叫。
完了!老大笑成這樣!一定是氣瘋了!他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阿奇用力咬了下嘴里的軟肉,鼓足了勇氣想要開口打破包廂里死一樣的寂靜。
不過他這邊嘴才張開,就聽到他的頂頭上司,衣食父母,用他那把極具迷惑性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阿奇啊?!?/p>
阿奇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立正站好,高大的漢子鐵塔一樣杵在那里,高聲應道:“老大!”
燕歸刑朝地上那一片無人處理的狼藉揚了揚下巴,“酒沒了,怎么辦?。俊?/p>
阿奇:“我這就去再點!”
燕歸刑似笑非笑地睨了阿奇一眼,接著問:“再弄灑了怎么辦呢?”
阿奇不禁想起方才那一車酒砸在地上那一幕,打了個激靈,覺得打爆蟲族機甲的爆炸聲都沒方才的聲音響得他心驚膽顫。
阿奇信誓旦旦地說:“老大,我親自帶回來!酒在我在,保證不會再出現方才的意外了?!?/p>
說完還不忘偷看一眼燕歸刑的表情,還好還好,也不是特別生氣啊。
阿奇在被燕歸刑發現前收回目光,心說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總覺得心里面有些發毛,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燕歸刑唇角的笑意總算是收斂了三分,過于稠艷的臉也寡淡了幾分。阿奇剛松了一口氣,以為這茬事終于過去了的時候,就聽他接著說
“方才的酒是你碰倒的,又攪了我的心情,今晚的賬單歸你了?!?/p>
阿奇像是沒聽懂一樣懵怔地看了看燕歸刑,又低頭去看地上那片碎片混著酒水的狼藉,腦子慢了半拍地“嗡”的一響。
首都星的金色夕陽、雪絨星的冰雪皇后、玫瑰星的自由玫瑰、藍果星的酸甜初戀……這些酒加起來抵他三個月工資!
不!不止三個月工資,他說不定要搭進去三年的工資!
阿奇一雙虎目死死盯著地面上那塊在昏黃燈光下,帶著一塊古地球字母的深棕色標簽,折射出琥珀色光芒的玻璃碎片。
那是燕歸刑私人酒窖里的,用古地球配方釀造而成的古董酒。不說價值連城,但一瓶也抵得上他三年的工資了。
而燕歸刑對于尋歡作樂一向大方,自帶一瓶古董酒不說,還點了這家店的鎮店古董酒。
來的時候還是他親自將燕歸刑的私藏交給老板,讓她冰鎮后同其他的酒一同送上來。
店里的那瓶雖然沒有燕歸刑的私藏昂貴,但也是價值不菲。
帝國軍人的工資不低,尤其是到了阿奇這樣有中校軍銜,還是上將副官的軍人工資更是豐厚。
但開再多的星幣也比不上地上那兩瓶,已經徹底報廢了的古董酒??!哦,對,他老大說了是今晚所有的消費,那還要加上等下的酒了。
行了,就當給老大,給帝國打了五年的白工了。
阿奇已經被迅速癟下去的錢寶刺激的麻木了,如果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保證就站在角落里當幽靈,哪里也不去!
不過他面上不敢露出一點不滿,生怕燕歸刑一個不高興,自己的養老錢又被砍下一大半。
就見他木著臉轉身往門口走,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手臂和雙腿擺動的弧度很是僵硬,像是年久失修的機器人。
就在阿奇的要走出門的時候,燕歸刑在他身后幽幽地說道:“阿奇啊,你留那頭紅毛就跟沒進化好的猩猩似的,我看著眼睛疼?!?/p>
“今晚回去就給我弄回來,要是明天看你的頭發還是紅的,我就給你送動物園里當猩猩?!?/p>
其實燕歸刑的語氣根本夠不上威脅,還用了輕笑做結束,真要說的話就像是同親密的友人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在場的其他人都很捧場的發出善意的笑聲。
卻足夠嚇得阿奇頭皮發麻,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包廂,生怕自己耽擱久了,惹了燕歸刑心煩,現在就給自己送動物園去當猩猩展覽。
——
另一邊慕木出了包廂后,怕自己濕漉漉的樣子沖撞了客人,再惹來麻煩,沒敢走電梯,而是拐進了角落里的員工通道。
沒走幾級臺階,慕木就覺得右小腿傳開一陣火燒火燎般的蜇痛,那痛感來得又急又猛,讓他的眼圈都泛了紅。
他低頭看黏在腿上的褲子,想坐下來看看腿到底是怎么了,但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位置,還是咬牙往下走。
其實這個時間段里已經很少會有人用到員工通道了,但慕木還是會怕坐在樓梯正中間耽誤到其他人走路,愣是忍著痛下到一樓,在最下面的臺階角落里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濕淋淋的褲腿,露出細瘦白皙的小腿。靠近迎面骨的位置上有幾道細長的劃痕,還有幾個不規則的,大小不一的點狀傷口。
大概是濕淋淋的褲子裹住皮膚久了,已經不往外出血了,外翻的皮肉被泡的有些發白,露出粉色的肉。
傷口其實都不算大,但數量有些多,慕木的膚色本來就白,乍一眼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啊,原來是劃壞了啊?!蹦侥究粗壬系膫?,神情有些懵,他伸手碰了碰傷口,刺痛讓他小小地“嘶”了一聲,忙收回了手。
他想不起來是在哪個環節劃傷了腿,可能是在最開始倒下的時候就被劃傷了吧,也可能是后來被那個叫阿奇的男人掐著脖子拖起來的時候把。
慕木想到這里,摸了摸脖頸,刺刺的痛讓他倒抽了口涼氣,悻悻地放下了手。
他自己看不到,方才他摸過的皮膚上正印著一個深紅色的可怖指痕。
不過慕木也沒有當回事,他平時就總是會磕磕碰碰,小傷不斷的,早就習慣了。
他正要放下卷起來的褲腿,就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氣聲,嚇得他趕忙抬起頭,朝聲源處看去。
站在陰影中的人也配合地走了出來,慕木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后,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更新時間:2025-04-08 21: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