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兒媳已經醒了，哆嗦著湊過來，突然抓住李虞的破衣擺就要下跪：“活菩薩啊，多虧你救我兒……”

李虞嚇得往娘身后鉆，還是李惲過來解了圍：“大家還是都麻溜起來趕路！等會賊人緩過勁……”

“爺爺！”澤兒方才被摔暈了，這會兒撲到里正身上哭成了淚人。

孩子抖著手去捂爺爺的傷口,血水從指縫里往外冒，“誰來救救我爺爺。。?！?/p>

圍在李虞身旁人群這才反應過來似的，七手八腳圍上來。

程知擠進來，跪在里正身邊，借著衣袖遮掩往傷口抹碘伏，傷口不深，消毒包扎就好了。

“哎哎哎！李家的！你媳婦這是做什么！怎么還撕里正叔衣裳呢！”

“她莫不是會救人？咱們村里可連大夫都沒有呢！”

“程知要是會治病救人，我就一口氣把老虎吞咯！”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卻沒一個人阻攔，投來的目光里十有八九都是看好戲。

“我閨女都有菩薩護著了，我媳婦會醫術怎么了？實話告訴你們，昨兒個夜里,菩薩說我們三人原本魂魄不全，干出一堆蠢事。如今補償賜福我們家，給我媳婦傳了一身醫術，說會護我們家逃荒一路安全?！?/p>

李惲往程知面前一擋,也學著她的樣子吼道。

看笑話的人頓時噤音了。

對?。±钣荻加杏^世音菩薩護著了，那可是實打實的顯靈，一被她碰到就要昏過去！

相比之下，程知只是會了醫術就沒有那么稀罕了。

老里正疼得直抽氣，渾濁的老眼卻死死盯著她手里的小玻璃瓶：“這。。。這是。。?！?/p>

“菩薩賜的圣水?！崩钣菅院喴赓W，留給眾人想象的空間。

塑料瓶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只是內里的紫色液體有些駭人。

里正哆嗦著唇，卻竟真的覺著身上有了些力氣。

澤兒突然"撲通"跪在程知跟前，腦門磕得砰砰響：“程嬸子救救我爺爺！我給您當牛做馬。。?！焙⒆宇~頭沾著泥，哭腫的眼泡活像兩個核桃。

"起來！"程知一把拽起孩子,轉頭瞪向縮在人群后的男人們，“都愣著干啥？搭把手抬人啊！叔沒大事，就是這兩日不宜太運動?！?/p>

男人們你推我搡，最后還是王叔梗著脖子站出來。

他媳婦剛要嚎，被程知一個眼刀瞪回去：“再嚎一句，往后別想領菩薩賜的糧！誰幫了忙，菩薩都看著，日后賜福，也會念著點！”

此話一出，婆娘們連忙推著自家男人上前。

“俺家的力氣大！”

“力氣大頂什么用，俺男人心細，保證不讓里正磕著碰著！”

“兩個人就夠了！兩個人就夠了！”

——

夜色漸濃，逃荒隊伍擠在背風的山坳里，一口氣走了幾十里路，直走得人又困又累，里正兒媳終于敲了銅鑼。

“咱們歇息一晚，明日寅時再繼續趕路?！?/p>

“叔，這個吃一粒就好了，明晚我再給您換個繃帶，方才擔心劫匪追上來，沒纏好?！?/p>

程知給里正叮囑著，纏上最后一圈紗布，抬頭就看見七八雙綠幽幽的眼睛盯著她手里的消炎藥。

“看啥看！”程知把藥瓶往懷里一揣，起身大步就回到父女那邊，“菩薩賜的仙丹就剩這點兒了！”

說著往火堆里扔了把枯枝，火星子噼里啪啦濺在地上。

幾個人追了過來，翠花搓著手往前湊：“程家妹子，要不給大伙兒說說菩薩還賜啥了？”

眼珠子直往李虞的背簍上瞟。

不少孩子蹲在不遠處，啃著指甲。

逃荒路上漫長，煮粥都要一粒粒數米，更何況如今缺水，一人能得半點腌菜就饃饃就算是大餐了，但也不夠吃。

“賜啥？”李惲突然從驢車后頭冒出來，“啥也沒賜，都散開散開！”

他身上扛著兩根粗棍子，還抱了一大團藤蔓。

有人見他來了，連忙打趣道，“李惲，你這是餓的要啃木頭了？這藤蔓又硬又苦，可不興吃！”

“你們不是有一袋子白米嗎？怎么不吃？”

“那可是精貴的米，哪舍得吃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似是十分歡樂的談笑。

李虞卻皺了眉頭。

先前嫌他們的時候有多白眼，現在就有多笑臉，還想來占便宜？

她都聽得出來的話，爸媽自然不可能聽不出來，只是瞧著兩人的面色如常，嘴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愣是說了半天，說了一堆廢話。

那些人眼見著撈不到好處，背地里白了個眼，面上還有說有笑。

等人都走光了，李虞邊戳著火堆里的木頭，邊低語道：“媽，他們都……你怎么還和他們說那么久?！?/p>

她也不是多小氣的人，若她們真有難處，她或許會考慮著給些。

可上趕著，明晃晃的，就差把討飯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李虞心里沒來由的一股氣。

程知手中編織著藤蔓，像是飛舞一般，聽了閨女的話，她嘴角淺淺笑起，抬眸瞥了眼四下無人瞧著她們。

“如今這世道艱難，人想要活下去，就需要糧食。如果眼前有糧食能吃到嘴，就算是豁出點臉面，讓人罵兩句又如何呢？真的餓到了極點，別說是點臉面了，就是……唉，總之，她們也未傷及別人利益，也未強搶，這一路上漫長，大家團結起來才能增加保障。”

李虞張了張嘴，圓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點了點頭。

“媽，我明白了?！?/p>

“明白啥？快快快，這是里正分給我們的紅薯，還熱乎著呢！”

李惲手里捧著三個黑漆漆的紅薯，散發著熱氣和香味，李虞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

“嘶！”她的手指被措不及防燙到，連忙縮回來捏著耳朵。

“你這孩子！怎么總改不了馬虎的性子！”

程知又瞪了同樣在吹手的李惲一眼，“這就是隨你！”

“膽子大又有主意，方才可把我嚇死了?！?/p>

程知啰啰嗦嗦道，“日后萬不可再做那出頭之事了，你還是個孩子?！?/p>

李惲吹著熱氣將剝了一半的紅薯遞給李虞，父女倆偷摸著相視一笑。

更新時間：2025-04-07 12:4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