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兄撞開柴房木門時，林霜正咬著布條往左臂倒藥粉。

月光映得她半邊身子發青，那些樹皮狀的褶皺正順著小臂往肩頭攀爬。

"你瘋了？"粗陶藥罐砸在地上裂成三瓣，陳師兄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能捏碎骨頭。

林霜聞到金線蓮混著蛇蛻的腥氣，混著藥汁的布帛被強行按在腐爛的皮膚上，燙得她后槽牙幾乎咬碎。

"上個月后山撿回半條命，這次連皮肉都開始朽了。"陳師兄喉嚨里滾著悶雷似的喘息，浸透汗漬的粗布衣襟擦過她發燙的額頭，"別跟我說是練氣沖關——雜役弟子連養氣丹都領不到！"

林霜右眼的金紋在暗處閃了閃。

她看見三個呼吸后陳師兄會打翻燭臺，火苗將舔舐窗邊晾著的符紙。

于是她搶先抬腳踢開燭架，半截融化的紅蠟恰好滴在陳師兄虎口。

"師兄的手該泡藥酒了。"她蜷在墻角輕笑，左臂藏在身后掐訣。

青銅鎖在袖袋里嗡鳴，銹跡正蠶食著新滲出的血珠。

窗縫透進的竹影突然亂了一瞬，與心跳同頻的銀絲震顫聲貼著耳膜炸開。

雜役院的門栓應聲而裂時，林霜剛把第三道止血符纏上臂彎。

沈清淵的雪色道袍掃過門檻，拂塵尾梢還沾著鎖妖塔的朱砂。

她看見師尊袖口銀絲在月光下泛著尸蠟般的濁光，纏著青灰指節鉆進《天機策》殘卷的書脊。

"鎖魂絲認主了？"林霜突然歪頭，裹著藥渣的布條隨動作散開半截。

沈清淵凝冰的指尖頓在她咽喉三寸處，檐角銅鈴晃動的陰影里，那些傀儡絲正順著他的經脈往心口鉆。

陳師兄的柴刀哐當落地。

沈清淵周身暴漲的霜氣凍住了他半幅衣擺，冰晶卻在對上林霜右眼的瞬間崩裂成霧。

少女腕間青銅鎖突然發出活物般的脈動，銹蝕的紋路與沈清淵袖中銀絲同時亮起血光。

"師尊的傀儡戲法..."林霜咳著血沫笑出聲，染毒的指尖劃過沈清淵痙攣的手背，"比鎖妖塔的蛇妖還僵硬呢。"

她故意讓最后半句裹著鎖魂絲的震顫。

沈清淵瞳孔驟然縮成針尖，腕間銀絲突然發狠絞進皮肉。

林霜在劇痛襲來的剎那窺見天機眼傳來的畫面——朱砂符印在師尊后頸浮現的瞬間，三根鎖魂絲正從陸長老廂房方向破空而來。

陳師兄的驚呼被凍在喉間。

沈清淵指間冰錐距林霜眉心僅差半寸，突然詭異地折向自己心口。

檐下驚鳥亂飛，林霜嗅到風里混著傀儡絲燒焦的苦腥味，而沈清淵道冠下滲出的血珠正緩緩凝成鎖鏈形狀。

"藥柜第三層..."林霜用染血的牙齒扯開最后一道布條，枯木狀的手臂突然暴長三寸，指尖青銅銹色已蔓延至肩胛，"有能切斷傀儡絲的金蠶蠱。"她這話是對著僵立的陳師兄說的，右眼卻死死盯著沈清淵袖中某根發顫的銀絲。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

當沈清淵袖中爆出七根淬毒銀絲時，林霜左臂的皺紋恰好爬至鎖骨，青銅鎖的嗡鳴與鎖妖塔子時的鐘聲同時響起。

陳師兄撲向藥柜的動作帶翻了晾曬的毒草，而沈清淵道袍上的朱砂符印正在月光下扭曲成蛇形。

藥柜轟然傾倒的瞬間，林霜聞到了腐骨草與鶴頂紅混在一起的味道。

二十七個藥屜像被砍斷翅膀的鴿子噼里啪啦砸落，陳師兄撲過來的身影恰好擋住沈清淵指尖暴漲的銀絲。

"金蠶蠱在..."陳師兄的吼叫被傀儡絲割碎在喉嚨里，林霜右眼突然涌出滾燙的血。

天機眼強行撕開的畫面中，沈清淵青灰色的指甲正插進陳師兄的鎖骨——就像上個月在后山，那些被掏空內臟的靈鹿。

舌尖血混著銹味在齒間炸開，林霜枯樹般的左臂突然爆出經脈斷裂的脆響。

她撞進沈清淵懷里時，傀儡絲正纏上陳師兄跳動的頸脈。

青銅鎖的銹跡突然活過來似的，順著她咬住的銀絲鉆進沈清淵腕間。

"師尊可聽過..."林霜的牙齒卡在傀儡絲連接的骨縫里，蒼老的皺紋正從她左臉向耳后蔓延，"被逆徒反噬的滋味？"

沈清淵瞳孔深處的血霧突然震蕩。

林霜聽見他胸腔里傳來鎖鏈崩斷的聲響，那些鉆入心脈的銀絲像被燙傷的蛇群瘋狂扭動。

陳師兄趁機抓起裝雄黃的藥罐，混著黑狗血的污物潑在兩人糾纏的傀儡絲上。

腐臭味沖天而起的剎那，林霜右眼終于捕捉到那根主控絲——它從沈清淵后頸第三塊椎骨鉆出，末端還粘著半片帶咒紋的蛇鱗。

她枯槁的左手突然爆出最后一絲青光，指甲狠狠摳進自己鎖骨下方三寸。

"你！"沈清淵喉間第一次溢出人聲。

林霜染血的指尖正捏著根扭動的銀絲，那東西另一端連著沈清淵劇烈起伏的胸口。

月光突然照亮她剝落的袖口，露出半截爬滿傀儡咒印的陳舊傷疤——正是上個月在后山"遇襲"的位置。

陳師兄的柴刀突然發出嗡鳴。

當林霜捏碎那截銀絲時，沈清淵道冠上的血玉應聲炸裂。

無數傀儡絲從他七竅中噴射而出，卻在觸及林霜眉心的瞬間被青銅鎖的銹跡染成黑紫色。

"藥...藥人房的..."沈清淵踉蹌著撞上窗欞，喉結艱難地滾動。

林霜看到他右手正以詭異的角度掰斷自己小指，暗紅色冰晶順著傷口凍結了重新襲來的傀儡絲。

陳師兄突然悶哼一聲。

他掌心不知何時多了只金翅蠶，那蠱蟲正瘋狂啃食著纏繞腳踝的銀絲。

林霜左臂的皺紋已經爬上脖頸，卻仍死死按住想要沖過來的陳師兄："現在碰他，你會變成傀儡絲的養料。"

月光突然被烏云吞沒。

當鎖妖塔傳來第二聲鐘響時，沈清淵袖中殘存的傀儡絲全部縮回體內。

他臉上那張永遠冷若冰霜的面具終于出現裂痕，林霜看見有顆血珠順著他的下頜滴落，在青磚上凝成半朵未開的優曇花。

"子時三刻..."沈清淵抬手抹去嘴角血痕，聲音像是從結了冰的深潭里撈出來的，"去后山寒潭泡夠兩個時辰。"他轉身時道袍翻涌如雪浪，卻有一片沾著朱砂的符紙飄落在林霜染血的衣襟上。

陳師兄喘著粗氣癱坐在地時，林霜正用牙齒撕開黏在傷口上的符紙。

暗紋在燭光下泛著金紅色，是沈清淵用本命精血繪制的清心咒——邊角還殘留著被傀儡絲撕裂的痕跡。

"他剛才想殺你。"陳師兄攥著半截柴刀的手還在發抖。

林霜把符紙按在鎖骨滲血的傷口上，右眼金紋掃過窗外晃動的竹影："不，他在殺自己。"她故意讓聲音裹著夜風飄向東南角——那里有片被傀儡絲割斷的竹葉正滲著尸油。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林霜枯槁的左臂已經恢復如初。

只有陳師兄看見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正輕輕摩挲著塊冰晶碎片——那是沈清淵道冠炸裂時，唯一沒被傀儡絲污染的碎玉。

更新時間：2025-04-05 01:0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