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跪在靈石堆里擦洗血漬時,右手腕的舊傷又開始滲血。
她將袖口往下拽了拽,沾著寒潭水的指尖凍得發青,遠處傳來雜役弟子們被靈獸追咬的哭喊聲,混著后山罡風刮過鎖鏈橋的金屬嗡鳴。
"霜師姐別動!"穿桃粉襦裙的小師妹突然尖叫著撲來,腰間玉佩"恰好"撞翻了裝滿靈石的竹簍。
林霜低頭看見滾到腳邊的青銅鈴鐺,瞳孔猛地收縮——這是上個月戒律堂失竊的鎖魂鈴。
陸長老的捆仙索破空而至,林霜被拽得踉蹌跌進碎石堆。
她仰頭望著懸浮半空的戒律長老,視線掃過人群后方蘇玉嬌微微翹起的唇角,喉嚨里泛起鐵銹味。
三個月前對方踹斷她三根肋骨時,也是這樣用蔻丹染紅的指尖轉著傀儡絲。
"私藏禁器,當受裂魂鞭三十。"陸長老拂塵掃過她滲血的額角,試煉場懸崖邊的罡風掀起弟子們雪白的袍角。
林霜數著捆仙索勒進皮肉的圈數,突然注意到小師妹繡著金線的腰帶——那分明是內門弟子才有的云錦。
石獅的咆哮聲震得鎖鏈橋轟然作響,林霜在煙塵中瞇起右眼。
當蘇玉嬌的傀儡絲在陽光下閃過微芒時,她眼前突然炸開無數金色碎片:自己滾落懸崖的殘破軀體,陸長老拂塵上滴落的血珠,還有蘇玉嬌踩在她右手腕上碾動的織金繡鞋。
"孽畜發狂了!"人群的尖叫裹著腥風壓來。
林霜盯著石獅獠牙上掛著的半片弟子服,后槽牙咬破的舌尖溢出血沫。
在巨爪拍碎她左肩的前一瞬,丹田突然騰起灼燒感,仿佛有千萬根銀針順著經脈刺入眼球。
"逆...天..."
她聽到自己喉管里擠出的氣音,右眼視野驟然蒙上血紅濾鏡。
本該擊碎她天靈蓋的獸爪詭異地偏了半寸,石獅體內傳來傀儡核心過載的噼啪聲。
林霜在劇痛中蜷成蝦米,看著蘇玉嬌指尖崩斷的傀儡絲,突然想起昨夜陳師兄塞給她的半塊槐花餅——那油紙里夾著半張殘缺的符咒。
石獅炸裂的轟鳴聲裹著血霧在懸崖邊炸開,林霜的后腦勺重重磕在試煉場的青磚上。
她看見自己的血珠懸浮在沈清淵的銀絲拂塵尖,師尊雪白鶴氅掃過她染血的衣襟時,鎖骨處傳來刺骨的寒意。
"妖女!"蘇玉嬌的翡翠步搖撞出清脆聲響,染著蔻丹的指尖幾乎戳到林霜鼻尖,"竟敢用邪術毀壞試煉法器!"
林霜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聞得到蘇玉嬌袖口溢出的傀儡油特有的松脂味——和三個月前那根刺穿她琵琶骨的銀針氣味一模一樣。
咽喉涌上的血沫嗆得她發不出聲,只能死死盯著對方腰間晃動的玉牌,那上面還沾著石獅炸裂時崩上去的朱砂。
"肅靜。"沈清淵的玄玉靴碾過滿地碎石,月光照見他腰間掛著三枚青銅鈴——正是戒律堂丟失的鎖魂鈴。
林霜右眼的血絲突然劇烈跳動,昨夜陳師兄塞給她的槐花餅油紙在記憶里嘩啦作響。
蘇玉嬌突然踉蹌著跌坐在血泊里,錦緞裙擺盛開如帶毒的曼陀羅:"師尊明鑒!
這賤婢定是偷學了魔教......"
"玉嬌師妹的傀儡術精進了。"沈清淵突然截斷她的話,拂塵掃過石獅殘骸中冒著青煙的玄鐵核心,"能把試煉石獅操控得偏離既定軌跡三丈遠。"
懸崖邊的松濤聲陡然寂靜。
林霜看著蘇玉嬌瞬間慘白的臉,忽然想起兩個月前撞見她在后山焚燒的傀儡人偶——那焦黑的手指上還戴著失蹤半年的外門弟子戒指。
劇痛撕扯著肺葉,林霜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陳師兄擠在人群后方發青的下頜。
這個總是憨笑著幫她挑水的漢子,此刻正死死攥著腰間那柄砍柴刀,刀柄纏著的布條隱約露出半截朱砂符文。
子時的更漏聲滴在窗欞上時,林霜被右腕火燒般的疼痛驚醒。
陳師兄蹲在霉味刺鼻的床榻邊,銅盆里的血水映出他掌心的老繭——那里用鴿子血畫著與槐花餅油紙上相同的符咒。
"他們用縛靈鎖扣了你三處大穴。"陳師兄的砍柴刀擱在門邊,刀刃沾著新鮮的山雞血,"蘇玉嬌派人送了二十鞭的蝕骨釘,說是等你醒了再......"
林霜突然抓住他手腕。
染血的繃帶下,逆命訣的血色印記正在皮下蠕動,像條吸飽了朱砂的蠱蟲。
陳師兄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掀開林霜的枕頭,昨夜藏在這里的槐花餅已然發霉,油紙上殘缺的符咒卻泛著詭異的金光。
"別碰!"陳師兄拍開她伸向符咒的手,喉結劇烈滾動,"三清祖師在上,這分明是禁地石窟里......"
瓦罐碎裂聲驟然從院外傳來。
陳師兄閃電般將符咒塞進她染血的里衣,轉身時又變回那個憨厚的雜役弟子。
月光穿過破窗照在林霜顫抖的指尖,她清晰地看見自己掌心的血色印記正緩緩滲入皮膚,如同百年前那位被除名的叛徒師祖手札里描繪的逆命咒。
五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聲,林霜在劇痛中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瓷器開裂般的脆響。
陳師兄熬的湯藥在泥爐上咕嘟冒泡,混著窗根下新翻的泥土腥氣——那里埋著三個時辰前試圖潛入的黑衣人,其中一具尸體腰間掛著蘇玉嬌院里的對牌。
破曉前的黑暗最濃稠時,林霜右眼突然涌出滾燙的液體。
她望著漏雨的房梁,恍惚看見無數金色碎片在蛛網間流轉,陳師兄藏在柴堆深處的青銅羅盤正發出蜂鳴,而三百里外的禁地石窟里,某具掛著青銅鎖鏈的尸骸睜開了空洞的眼眶。
更新時間:2025-04-05 01:0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