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成光斑，季臨淵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時，風鈴打破了薩克斯獨奏的余音。

他習慣性地掃視全場——靠窗第三張桌子旁的女士手邊放著《Y的悲劇》，書脊的折痕顯示這本書被反復翻閱過。

“福爾摩斯對密室案件的推理存在邏輯漏洞?！币粋€清冷的女聲突然響起，姜瑤用銀匙攪拌著杯中的咖啡拉花，咖啡液在她指尖轉出小小的漩渦，“比如《斑點帶子案》，蛇根本不可能通過通風口爬行三米后準確地攻擊目標?！?/p>

季臨淵把黑色風衣搭在椅背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雨絲順著他的銀框眼鏡滑落，在桌面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當他看清對方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時，喉結微微動了動：“但華生醫生記錄時可能遺漏了細節?！?/p>

“所以您認為真相隱藏在未被記載的暗線里？”姜瑤抬頭輕笑，睫毛在眼下投下顫動的陰影。

她耳垂上的珍珠墜子隨著偏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將季臨淵鏡片上凝結的水霧晃成了星星點點的光。

玻璃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霓虹燈招牌“忘憂咖啡館”的“憂”字像電路接觸不良似的閃爍著。

季臨淵正要開口，姜瑤的手機在雕花鐵藝桌面上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現場”二字刺破了暖黃色的燈光。

當他們沖進明德巷13號時，腐臭味夾雜著霉味撲面而來。

年久失修的聲控燈在跺腳聲中遲遲亮起，昏黃的光線里，警戒線纏繞的304室防盜門像一張咧開的黑色巨口。

姜瑤淺米色風衣的下擺掠過水洼，倒映出她驟然收縮的瞳孔——門框內側的五道抓痕泛著暗紅色，像是垂死之人用指甲硬生生剮出的血書。

“誰讓你們進來的？”張警官的皮鞋碾過碎玻璃，在樓道里激起刺耳的回響。

他肩章上的銀星沾著墻灰，右手一直按在配槍皮套邊緣，“記者還是網紅？命案現場可不是給你們玩偵探游戲的地方。”

季臨淵的登山靴避開地磚的裂縫，鞋尖精準地停在血滴噴濺軌跡的延長線上。

他從內側口袋里掏出鍍銀的證件夾，金屬開合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三年前的連環焚尸案，我們協助過西城分局做側寫?！?/p>

“私家偵探？”張警官的冷笑驚飛了窗外棲息的烏鴉，羽翼拍打聲裹挾著夜風灌進走廊。

法醫的擔架正從他們中間穿過，白布下凸起的輪廓讓姜瑤的珍珠耳墜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當勘查燈的強光掃過天花板時，季臨淵鏡片的反光遮住了眼底突然閃過的鋒芒。

他彎腰時后頸的棘突凸起，形成凌厲的弧度，指尖懸在墻根的某處：“姜瑤，七點鐘方向?！?/p>

“二次噴濺的血跡。”姜瑤蹲下時裙擺鋪在血污里，她從坤包里取出鑷子的動作優雅得像在拿口紅，“直徑0.3毫米的玻璃碎屑，是來自摔碎的鏡框嗎？”她的發梢幾乎碰到季臨淵的袖扣，檀木香混合著他身上的雪松氣息在血腥味中撕開一道縫隙。

張警官的對講機突然傳出電流雜音：“頭兒，樓下有個目擊者……”后半句被季臨淵猛然轉身的動作截斷，他風衣的下擺掃過證物箱，金屬紐扣擦過張警官的警徽。

“劉春華女士？”姜瑤的聲音比月光還輕柔，她注意到老婦人攥著購物袋的指節泛白，“您昨晚聽見304室有異常響動，對嗎？”

劉大媽后退時撞倒了墻角的空花盆，陶片碎裂的聲音嚇得她渾身顫抖。

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在季臨淵和姜瑤之間來回游移，干裂的嘴唇張了又合，最終只發出氣音般的低語：“那孩子……那孩子回來索命……”

張警官的影子突然橫在兩人之間，他敞開的警服像一道鐵幕：“二位該走了?！碑斔钠ば脒^劉大媽掉落的白菜葉時，季臨淵注意到老婦人左手小指有道陳年疤痕，形狀像被利齒撕裂的月牙。

雨又下了起來，警車頂燈在積水中投下扭曲的紅藍光斑。

姜瑤站在巷口的銀杏樹下，看著季臨淵用絲綢手帕包起一片沾血的銀杏葉——那是從劉大媽菜籃的縫隙中悄然掉落的，葉脈間還凝著未干的血珠。

銀杏葉在姜瑤掌心顫動，葉脈間凝結的血珠將她的指甲染成淡粉色。

季臨淵望著巷口被雨水沖散的警戒線，忽然轉身走向公寓后方的垃圾堆放處。

餿水橫流的角落里，劉大媽正把爛菜葉往黑色塑料袋里塞，手指上的月牙疤痕在動作間時隱時現。

"這株西藍花很新鮮。"季臨淵蹲下身時，風衣下擺浸在污水里，他捏起滾到劉大媽腳邊的蔬菜，"莖部切口平整，是今早城南菜市場進的貨？"

姜瑤看見他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這個總是挺直脊背的男人此刻將自己蜷成毫無攻擊性的弧度。

劉大媽布滿裂口的手突然抓緊塑料袋："那孩子...搬東西...半夜兩點..."她渾濁的眼球轉向304室窗戶，"紙箱拖地的聲音，像...像棺材在水泥地上磨。"

姜瑤立刻在筆記本描摹出畫面——深夜走廊，重物與地面接觸面呈現連續波浪形擦痕。

季臨淵的指尖輕輕叩擊西藍花表面，規律聲響如同催眠師的懷表："您記得有幾個箱子？"

"三...不，四個！"劉大媽干癟的胸口劇烈起伏，"第四個箱子角磕在消防栓上，有塊紅漆皮掉在..."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里倒映出張警官從樓道口轉出的身影。

季臨淵起身時帶落幾滴污水，在姜瑤的淺色鞋面綻開墨花。

他迎向張警官的審視目光："請問警戒線范圍是否包含垃圾站？"

這個明知故問讓姜瑤險些笑出聲，她看著季臨淵用身體擋住劉大媽顫抖的肩膀，忽然注意到他后頸棘突處沾著片暗紅色碎屑。

304室衣柜底層抽屜被姜瑤拉開時，陳腐的樟腦味混著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她將發絲別到耳后，珍珠墜子擦過季臨淵遞來的勘查燈。"七十五度角噴濺血跡。"季臨淵的食指在空氣里虛劃，"但死者的致命傷在頸部。"

姜瑤的鑷子尖懸在抽屜底板某處："這里。"

一道三厘米長的刮痕里嵌著星形碎屑，在冷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兩人的呼吸同時凝滯，季臨淵的袖扣擦過姜瑤的手背，金屬涼意讓她想起咖啡館里晃碎的鏡片反光。

"勞駕讓讓。"張警官的聲音炸響在背后，兩名警員正把貼著"窗簾"標簽的證物箱往外搬。

季臨淵突然按住姜瑤的手腕，勘查燈的光斑追著箱子移動——側面的條形碼被刮去大半，只剩"0714"四個數字泛著幽光。

姜瑤正要開口，窗外驚雷劈落。

驟亮的白光里，季臨淵看見她瞳孔收縮成針尖大?。?血跡方向不對。"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墻根處的噴濺狀血痕像被無形的手抹去半邊，仿佛有某種屏障在受害者掙扎時擋在了中間。

張警官的皮鞋重重踏在血跡消失處："最后說一次，馬上離開。"

他背后的警員正在遮蓋衣柜鏡面，姜瑤注意到鏡框右下角有處新鮮的缺口，形狀與她鑷子上的星形碎屑完美契合。

雨幕吞噬了警笛聲的尾音，季臨淵站在公寓外的梧桐樹下，看著掌心的珍珠母貝碎屑。

這是從劉大媽裝西藍花的塑料袋縫隙找到的，此刻正沾著雨水貼在他生命線上。

姜瑤忽然靠近，帶著檀香的熱息拂過他耳畔："紅漆皮在消防栓背面。"

他們同時轉頭看向生銹的消防箱，卻發現本該在那里的漆皮不翼而飛。

季臨淵的喉結上下滾動，銀杏葉的血跡在姜瑤指間緩緩暈開，像一張逐漸顯影的底片。

遠處傳來急救車呼嘯而過的聲響，雨滴突然變得密集，砸在積水上泛起無數漣漪，仿佛黑暗中有誰在重復著抹除證據的動作。

更新時間：2025-03-30 08:2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