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四周轉了轉，他指著一個站在廚房門簾，那個身材纖瘦的中年女人對我說：“那個女人看見了嗎？讓姓羅的阿姨給你分配一下，好吧？”

我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太好了！我終于有機會掙錢了！

我朝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個圍著花邊圍裙的短頭發女人。

我抿了抿嘴唇，摸了摸有些忐忑的心臟，深吸一口氣。

怕什么？人生難免會有第一次。

我走上前，雙手交叉垂在下面，有些緊張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阿姨您好，老板讓我過來的，請問…我要做什么？”

她側臉瞟了我一眼，目光里沒有什么情緒，將寫好的菜單子遞給一個胖胖的年輕姐姐，對我說：“你是新來的？”

我點頭。

她流利地囑咐：“先把工作服穿上，去幫忙端菜，客人點菜的時候，態度要禮貌，給客人倒茶... ...都明白了嗎？”

我點頭記下：“哦，明白！”

她盯著我，順手將桌子上的一個本子提起又緩慢地放了下去，目光也跟著緩慢下來，我下意識地把脖子回縮。

看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她嘴角軟軟地勾了勾，耐下心地告訴我：“我很忙的，沒空教你這么多，不會的東西就問，多看看別人是怎么做的?！?/p>

我看著她遲疑了兩秒，再次低頭：“明白?！?/p>

她淡淡地掃視我：“明白就趕緊去吧！”

我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

一個類似馬戲團表演的地方。

里面的人個個身懷絕技，小小的廚房，也是每個人小小的舞臺。

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并且專注地投入。

身材高大的廚師在顛勺，漂亮的五花肉和那些被切成彩椒，在他高超的顛勺技術下，在火焰的默契配合下，一個完美的后空翻，如同雜技一般精彩絕倫。

配菜師們的刀工也是無人能敵，在他的巧手下，無法想象，那樣雪白的魚肉竟然做到如此規整…，一片片，是那樣薄厚均勻、薄如蟬翼，就像傳真機里吐出的紙片一般。

這家餐廳并不是主打西餐，對待食材原是不需要這樣精雕細琢的功夫的，真正讓他們這樣細致，是對生活的那份熱忱，這是我兼職的后幾天中的一次聊天中體會出來的。

嗡隆隆的灶臺，鋒利刀刃剁在硬邦邦的砧板，嘩啦啦的流水聲流淌過嫩綠的葉子... ...

這就是除學校外外面的天地嗎？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真的有太多太多懵懂的東西了。

“誒，你是新來的吧？快去把那邊3號桌上的垃圾收拾一下?！?/p>

我端著托盤，回頭就看見一個和我穿著同樣工作服，束著個低馬尾，臉盆子長長的，遠遠看上去有點像馬臉的人。不知道為什么，才第一次見到她，莫名地讓我對自己的容貌自信了一把。

原來我也不是世界上最丑的人。

我指了指自己，眨眨眼睛：“叫我嗎？”

她再次肯定道：“對，就是你?！?/p>

我看了看手上的盤子，皺眉道：“可是…我還要去送菜呢?！?/p>

她走了過來，直接從我手里奪過盤子，她很大方地說：“沒事兒，快去吧，我幫你送過去！”

“啊... ...”

我看了看空空的雙手，輕輕嘆氣。

我現在才知道，社會上的人都是踩地擺高的，沒身份沒地位只有任人欺負的份！

做任何事情都得腳踏實地，要不斷地往上爬，就要一點點練就自己的本事，沒本事的時候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洗完最后最后一只碗，我抬頭望那墻上的鐘。

啊，已經十點半了，我該回家了。

第一天上班，說話不利索，干不了和顧客打面照的活，只好對著一大疊堆的如山高的鍋盆瓢碗埋頭苦干了。

我把黃色的塑膠手套沖洗干凈晾著，又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圍裙，揉了揉，捶捶發酸的脖子。

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此時店里的人已經不多了。

只見明亮的燈光下，那個胖胖的老板，將數好的幾張十塊的給了一個年齡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我搓了搓褲子，扭捏地走過去，抬起眼睛期待地看他：“老板?！?/p>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把錢遞給我：“三十?！?/p>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突然感覺眼睛熱熱的，好像有什么沸騰了一樣：“謝謝，老板?！?/p>

他抬眼看我，翹了翹嘴角：“謝什么，這是你應得的，好好努力哈?！?/p>

我腦海里像裝了一個定時開關的播放器一直提醒著我：“像他們那些窮學生啊，就是看學校不敢把他們怎么樣，就一拖再拖... ...”

我艱難開口：“老板?！?/p>

他把目光從賬目單子上移開，看我：“還有事兒？”

我要咬了咬嘴唇：“我能不能求你個事兒... ”

他耐心地看著我：“你說?！?/p>

我很沒底氣地說出了這個不情之請：“可以給我預支工資嗎？”

我期待地看著他。

他會怎么看我呢？一定覺得我不可理喻吧？才工作第一天就提出這樣的請求。

他淡淡一笑，握在手里的筆晃了晃：“這個可不行，店里沒有預支工資這一說?！?/p>

我攥了攥手：“那... 你能借我嗎？”

“哈？”他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一抹笑意掩蓋：“你要多少？”

“一百。”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調節了一下坐姿，一只手包裹著另一只放在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可以啊，你要是能在三天之內還上的話，我可以考慮借你?！?/p>

我一錘定音：“好！”

不管了，先解一下燃眉之急，把難關熬過去再說！大不了，就多打一份工嘛！

“那得立份字據，還不上的話…可是要剁手指的喔?！彼髅魇切χ?，說的話卻跟魔鬼似的。

一股恐懼感逼迫至喉嚨，我顫巍巍地抖著嘴角：“剁…剁手指？”

他的眸中含著些許別樣的笑意：“怎么樣？你想好了嗎？”

我恐懼地搖搖頭：“那算了?！?/p>

走出餐廳門口，風一吹過，路邊高高的樹干仿佛打了個寒戰，抖落了一地的碎葉子。

我驀然地抬頭望向天空，陰沉沉的一片。

這是要下雨的先兆吧？

我把鑰匙塞進鎖孔，老舊的鐵皮門就被我弄出了不少動靜，打開門瞬間，我用眼睛在門縫里往家里面望了一圈。

這個時間，我猜蘇月一定睡著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氣，剛合上門，轉身背后竟然出現了一個人，這不由讓我心頭一驚，摔在了門上。

我望著眼前面無表情的蘇月，嘴巴哆嗦了一下：“你... 怎么在這里？”

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漂亮的眼睛打量著我：“去哪了？”

我躲開她的逼問，擠進屋子里：“沒... 沒去哪兒啊?！?/p>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手抓住我后背的書包，把我拽回了原位。

眼睛犀利得逼視著我：“我不管你要去哪里，到點就必須回來做飯！要不然，這個家你別想回來了！”

最后，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連著退了好幾步，猛得摔在了地上，她扔下一個唾棄的眼神，警告：“別一副可憐小狗的眼神望著我，雜種！”

我感覺眼眶又開始滾燙了起來，那些透明的淚滴爬過我的臉頰，我終于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吵死了！”

一個粉色衣架如同飛鏢一樣射過來，我躲閃不及，我趕緊爬到墻角躲起來，將嘴巴捂得緊緊的，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不是說我把零花錢都給她，她就不會打我的嗎？我什么都讓給她了，為什么還是不滿足？

房間里靜悄悄的，淚珠滾落的痕跡早已干涸，我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僵著身體躺在床上傾聽著風搖晃著樹枝刮過玻璃的聲音，那聲音像極了窗外有一只躲在暗處的手，細長的指甲鋒利地抓撓著。

好想離開這個家啊，可是，世界那么大我應該去哪里呢？日子還很長，我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更新時間：2025-03-30 02:4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