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藍海網咖的換氣扇在頭頂茍延殘喘地轉動，林棲隱后頸滲出的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衣領。他屈指彈開黏在機械鍵帽上的泡面碎渣，劣質辣椒油的氣味混合著隔壁座位傳來的煙味，在鼻腔里攪成一團混沌。腕表指針停在凌晨兩點十七分，量子項圈在頸間泛著幽藍微光——那是養父江述白失蹤前親手給他戴上的"護身符"。

屏幕里，《星穹裂痕》的終極戰場正在坍縮。十八艘猩紅涂裝的敵艦組成絞殺陣列，粒子炮的死亡射線織成天羅地網。林棲隱的幽靈戰機在能量護盾碎裂的剎那突然仰沖，操作面板上的引力指數瞬間飆紅。

"還剩十五秒！"耳機里傳來金主沙啞的嘶吼，打賞彈幕像嗜血的蜉蝣擠滿屏幕右側。林棲隱用虎牙咬緊左手滲血的繃帶，顯示器藍光在他鏡片上割裂出冷冽的十字。當倒計時跳到"3"時，他突然笑了，這個笑容像碎冰跌進威士忌，帶著自毀般的快意。

左手在鍵盤上刮起金屬風暴，幽靈戰機以違背物理定律的角度沖進引力扭曲區。量子引擎過載的警報聲里，他精準按下ALT+SHIFT+鼠標側鍵三重組合。炫目的躍遷光芒吞沒整個星域，當虹膜效應消散時，敵方艦隊正在預設坐標點集體自爆。

結算界面彈出的"18連勝"字樣被鮮血染得更艷——他咬破的舌尖正在滲血。耳麥里突然傳來電流雜音，某個似曾相識的機械童聲在頻道里一閃而過："第三坐標需要雙人密鑰......"

林棲隱猛地扯下耳機。網咖廁所的鏡子里，他凝視著項圈表面游動的光斑，那些不斷重組的幾何圖案與昨夜破譯失敗的星圖代碼如出一轍。三年前暴雨夜的記憶碎片突然刺入腦海：江述白渾身濕透地沖進實驗室，懷里抱著個銹跡斑斑的保險箱；陸星徊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張車票，目的地欄印著褪色的"高考倒計時第300天"。

"隱哥！"

程灼的破鑼嗓子刺破雨幕。林棲隱將校服領子豎到鼻尖，青嶼二中的繡章早被洗得發白，左肘補丁用的是《五三》封皮的灰藍色內襯。巷口餛飩攤的蒸汽裹著蝦皮腥氣撲面而來，他數硬幣的動作忽然頓住——褲兜里的老人機震動著代打平臺的到賬短信：+187.50元。

"嚴老狗在考場裝了人臉識別！"程灼的鳳凰牌自行車剎出刺耳聲響，車筐里三份煎餅果子的蔥香混著鐵銹味，"你再不去考試，真得去26班撿粉筆頭了！"

雨絲突然變密了。林棲隱扶了扶滑落的黑框眼鏡，鏡腿膠布下的微型觸控筆硌得耳后生疼。昨夜破譯到天明的星圖代碼又開始在視網膜上閃回，那些螺旋排列的二進制數字，多像養父陸星徊實驗室里永不停歇的銀河投影。

考場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林棲隱的筆尖懸在作文題《未命名的星辰》上方，墨水在稿紙暈開黑斑。前排女生翻動試卷的沙沙聲突然扭曲成實驗室的警報嗡鳴，記憶如潮水漫過理智的堤壩——那個暴雨夜，陸星徊的白大褂被警報紅光染成血色，門縫溢出的藍光里傳來機械合成的童聲："Ghost，你還有九分十七秒......"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廣播里的女聲將他扯回現實。林棲隱的右手開始自動書寫，指節因過度用力泛起青白。筆跡從瘦金體漸變到幼稚圓體，就像江述白教他的分形算法，每個錯誤都是通往混沌終局的必經節點。當作文紙寫滿刻意跑題的議論時，選擇題已經呈現完美的錯誤分布——第7題故意選B，第13題跳過正確選項C，如同精密編排的戲劇。

天臺鐵絲網上的雨珠串成水晶簾幕。程灼啃煎餅的聲音混著雨聲格外清脆："食堂補助金夠買胰島素嗎？你上個月在醫務室暈倒......"

林棲隱的拇指摩挲著?？C壞的"特優生"字樣。三年前他就是舉著這張卡，在鎂光燈下接過三免一減錄取通知書。那時江述白還在鏡頭外叼著電子煙比耶，陸星徊的白大褂上別著可笑的皮卡丘胸針。現在那些榮耀都成了諷刺的刺青，烙在控分表格最末行的數字里。

樓下突然掠過梔子花香。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抱著古籍修復箱跑過積水，淺綠色發帶被風掀起，像誤入梅雨季節的早春蝴蝶。她抬頭望天的瞬間，林棲隱看清她胸前的銘牌——高一（3）班 溫梔夏。這個姓氏讓他想起陸星徊實驗室里的梔子花標本，浸泡在淡藍色營養液里永不凋零。

集裝箱基地的月光從鐵皮裂縫漏進來，在星圖防水布上織出銀色蛛網。林棲隱掀開鍵盤防塵罩的剎那，四塊屏幕同時蘇醒。左側監控里嚴世勛正與霍九梟密談，西裝袖口露出的刺青是九頭蛇圖騰；右側代碼框滾動著未完成的星圖算法；而隱藏在后臺的《分形空間》突然彈出對話框：

「Ghost，三號坐標需要雙人密鑰」

他喉嚨發緊。記憶如漲潮般涌來——陸星徊失蹤那夜，實驗室地板上散落著車票碎片，目的地欄的"高考倒計時第300天"正在滲血。警報聲中，江述白最后的信息在手機屏上閃爍：「別找我們，活下去」

量子項圈突然發出蜂鳴。全息光幕在空中炸開警告：

「檢測到溫梔夏生物特征匹配度97.3%——密鑰攜帶者已出現」

暴雨更急了。林棲隱仰頭飲盡最后一口胰島素冷藏液，甘苦的藥水滑過喉管時，他想起溫梔夏掠過積水的裙擺。那些濺起的水珠里，是否藏著養父們用星圖寫就的摩爾斯密碼？

暗巷深處傳來金屬碰撞聲。林棲隱將注射器藏進袖口，監控畫面里出現三個黑影——霍九梟的馬仔正在集裝箱外墻上噴涂血色九頭蛇標志。他無聲地啟動反追蹤程序，量子項圈的溫度驟然升高，疼痛如電流竄過后頸。

"找到你了，小幽靈。"

沙啞的男聲從背后響起時，溫梔夏的古籍修復刀正抵在來者咽喉。少女的發梢滴著雨水，眼里跳動著林棲隱熟悉的偏執光芒——和他在光榮榜照片上見過的，十二歲那年編程大賽奪冠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更新時間：2025-03-18 23:4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