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的這只手是因為對方的憤怒而被廢去的,對方根本不會給自己做治療,然而在他醒來之后被疼痛吸引注意力,看到手腕已經被紗布纏住了。
舉起手,放在鼻翼下輕輕嗅聞,一股清香的藥味讓睡得昏沉的大腦稍微清醒。
這股味道絕不是什么廉價的藥物,但也稱不上極品,說實話是什么品級他也說不準,因為他用的藥品從來都是廉價的,見過一些別的藥物,但那種檔次特別高的藥是他接觸不到的。
但就算是這樣的藥物,也是他用不了的。
他很奇怪,沒想到瑤光居然會給自己用這種藥,但是他明明擁有更多的資源,擁有比這個更好的藥,只要他想就能拿出來,如果真的想給自己治療傷口用那個自己就能痊愈。
如果不想讓自己好的話,完全可以不給自己上藥,或者給自己上最劣質的藥,現在這樣這是想做什么?
云翳并不認為這算是瑤光良心發現了,真的良心發現也不會把他關起來。
他一時間搞不懂瑤光到底在想什么。
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發現身上的傷也已經被包扎好了。新的傷用的是和手腕上的傷一樣的傷藥,反而是那些陳年舊傷用的是好的傷藥,這更讓云翳不解了。
雖說按照瑤光的性格,在他那一番挑撥之后,對方是肯定不會把自己的事情說出去的,因為他打算把自己關起來等自己示弱了再把自己放出去,只要自己看準時間,拖到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抓準機會逃出去了。
這一切本該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昏迷前自己的手被折斷了,本以為是犧牲掉一只手為代價換來的獲得自由的機會,他完全沒想到瑤光居然會給自己治療。
而且是渾身的傷都給上了藥,上藥的方式還那么匪夷所思,他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瑤光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陰謀。
莫非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師門傳承,可是上輩子他明明毫不知情,還是說自己的推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不,不對,不可能啊,他沒有忽略什么東西,怎么會判斷錯誤呢?如果瑤光知道自己有門派傳承并且一直覬覦的話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會讓自己交出來,這樣他們的結契才能算是平等的。
否則就依舊是他高攀了。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對他有用的話他怎么會給自己上藥?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就在這時聽到門外有動靜,有腳步聲慢慢靠近這里,他趕緊躺下去裝睡。
不出意外,剛給自己蓋上被子的下一秒就聽見開門聲,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口走到床邊,這是他曾經無數次期盼過能在屋外聽見的聲音。
瑤光在床上坐下,云翳身體瞬間就緊張起來了。感覺到他伸出手,隔著虛空能感受到一點熱量和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似乎是想要觸碰自己,但不知為何又沒有下得去手。
收回手,能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云翳嘴唇微微抿緊,緊張極了。
他掩飾的很好,卻不料還是被瑤光發現了。
“既然醒了,那便不要再裝睡了,起來吃點東西。”
云翳沒有動?,幑獠碌剿菍ψ约河兴蓱?,心中又不愿意承認,只能強行忽略心中的異樣感,語氣又重了幾分。
“現在不起來,是準備讓我請你起來嗎?!?/p>
頓了頓,云翳最終還是睜開眼睛,看著他不說話。而瑤光一直在等他先開口,等了半天沒等到,冷冽的劍眉微微皺起。
“你到底還在鬧什么,你之前說你受了傷沒有傷藥,現在我已經給你上藥了,為什么還在鬧別扭?”
云翳抬眼看見他是真的疑惑,只覺得為什么上天會把這樣的絕世修煉天賦給這么個是非不辨的傻子,傻子掌握力量的后果是十分可怕的。偏偏那些合該擁有這份力量的人一輩子碌碌無為,這可真不公平。
莫說瑤光了,便是他也動了想把這德不配位的東西的靈根挖出來的沖動。
只是可惜了,自己現在并無這實力,不然他如此疼愛他的徒弟,倒不如把他的靈根給了對方,也何嘗不是一種水乳交融?
“云翳,你不要太過分了!”
瑤光何時如此低聲下氣的對一個人說過話?素來都是別人討好他,斷然沒有他去討好別人的道理,云翳是第一個他主動放下身段卻依舊態度冷冰冰的人,這讓瑤光覺得不可理喻。
云翳完全跟不上他的腦回路,畢竟一個正常人是不可能與一個癲子正常交流的。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已經在癲子身邊待了許久,只是緩了一會兒便能跟上他的思維并且完全理解了。
他多半是覺得他自己都放下身段來哄自己了,自己為什么還不眼巴巴的湊過去討好他。
不得不說這樣的想法讓云翳如同吃了垃圾一樣難受,很快就把稍微扭曲的表情壓抑住,深吸一口氣,又是一副對他愛搭不理的模樣。
“你只是對我有一點點補償,我就該對你感恩戴德嗎?我身上的傷皆因你的漠視而來,且不論為我治療本就是你應盡的責任,這些年你非但沒有盡到責任,反而依舊對我不聞不問。現在我想通了,你反倒給我療傷,我怎么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瑤光仙尊是個受虐狂?”
他這話說的難聽,至少在瑤光耳朵里每一句話都是在指著他的脊梁骨罵,火氣又上來了。
本想如同之前一樣,手一揮,直接讓他閉嘴。但看到他從衣服下面露出來的繃帶后又如同澆了一盆冷水下來,說不出話了。
注意到他的視線,云翳故意大幅度動作,就是為了讓繃帶露出的更多,甚至還試圖崩裂身上的傷口讓血液滲透紗布,以此達到令瑤光這偽君子更不敢面對自己的目的。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身上的藥就算沒有多好,也足夠把血完全止住了,所以他那么大的動作并沒有讓任何傷口裂開。
對此他覺得有些遺憾。
“本就該是我得到的東西,我延遲得到了,居然在你這里就是對我的補償?哈!”
瑤光別過眼神,不知為何心虛的不敢直視他。
明明他覺得自己做的并沒有錯,為什么卻不敢看云翳的眼睛。
“……你在這里好好休息。”他沒有說自己要去哪里,總是這樣,來去匆匆,自己問上一句他就開始不耐煩了。
云翳沒有回答,瑤光看著他,糾結半分,開口朝他解釋:“只是宗門有事,我作為尊者脫不開身。明日,我定會再來看你的?!?/p>
這是他第一次對云翳解釋。
云翳有些訝異他居然會對自己解釋,但事到如今也只剩那一點驚訝而已。
瑤光如此說,是想看看云翳的反應,他期待著云翳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或是恍惚,又或者是其他的任何表情。但可惜的是云翳從始至終表情都沒變過,這也讓他十分懊惱。
心中一股無名火在燃燒,卻不知該指向何處,也不知該如何發泄。
瑤光離開了,云翳目送他出去,又看著他親手把門關上,本想看看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但從他的視角看不見。
不出意外整個房間都是被密封的,他能活動的范圍只有這么多,不過至少也比鎖鏈加身被關在骯臟的水牢中,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里好多了。
他躺平在床上,深吸一口氣,心中盤算著時間,堅定了逃出去的決心。
這個地方沒有晝夜之分,外面不管怎么樣都是白晝,但窗子封死了,也不能從糊窗戶的向外看出去,更不能捅破這層紙看,因此長時間待在這里云翳也不知道過了幾天。
但他很快就發現瑤光是每天都回來一次的,并沒有逗留太久,畢竟他還是很忙,但他十分費解都這么忙了為什么非得來看自己。
如果說他是不相信自己,要看著自己的話,來看一眼就行,或者弄個什么東西監視他也可以。
偏偏要百忙之中抽空來看,來就來吧又偏偏要做出那些令人不解的舉動。
例如盯著他看,再例如問他喜歡什么,或者給他帶吃的,沒話找話的找他聊天。
無法理解,他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他不是沒想過是不是瑤光喜歡自己,但一想到上輩子的自己被害的這么慘,他就立馬給自己兩巴掌讓自己把那不該的想法抖出去。
正常人對喜歡的人都是十分疼愛的,一如上輩子瑤光對待他心尖上的徒兒一般,瑤光對自己連陌生人都算不上,簡直就是九世輪回的仇人。
自他被關在這里,已經過去了十五天,瑤光一共來了十五次。前面每次來都碰了一鼻子灰,大概是第四天的時候,云翳對他的態度略微有些軟化。
到了第七天,云翳開始主動找他搭話,雖然沒有以前追著他跑時那般殷勤,卻莫名的讓瑤光感覺到開心。
就連每次去看云翳的時候臉上都不免多了幾份柔和的笑意。
每日侍奉的弟子親眼看到平日冷冽的瑤光仙尊有這變化,心中不由好奇這是有誰能入了自家仙尊的法眼,還能如此討仙尊歡心。
這可比那叫云翳的小人好多了,他不僅不能讓仙尊開心,還每日都給仙尊找麻煩。
若是他哪日死了,仙尊也就解脫了吧。
當然,這些事情他并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藏在心里。
到了第十日,云翳想時機差不多了,開始逐步試探瑤光把自己放出去,或者帶自己到處走走。
一開始瑤光并不答應,他一不答應云翳就立刻冷下態度,讓瑤光開始有些患得患失,不由自主的便放下身段,就這么被一步步誘導著從不放心他出去,只能帶著他在外面逛不超過半個時辰,到后來對他完全放下了戒心。
就跟馴獸一樣,對于不理解人類感情的野獸來說需要引導他們做正確的事情,做正確了就給獎勵,不正確了就給懲罰,長此以往下去野獸才能按照人類的意愿行動。
云翳沒見過什么靈獸妖獸,但他以前居住的山里有不少野獸,師父為了守護山門撿了一頭幼虎崽來養,就是用的這個方式馴養的。
可他沒料到這種方式用在瑤光身上也是這么輕而易舉。
看著明顯比之前對他更親近的瑤光,甚至眼里有了幾分令人作嘔的柔情與溫柔,他便別過頭去眼里略過一抹嘲諷與不屑。
看看,這外界盛傳的瑤光仙尊,跟一頭野獸也沒什么本質區別嘛。
很快便到了他等待的日子,這天瑤光依舊來看云翳,二人的關系似乎沒有這么劍拔弩張了。
至少在瑤光看來,他們已經回到了過去,就跟那時他還在云翳家中那般相處,在這段時間瑤光也不止一次想過是不是他以前對云翳太苛刻了。
可是,云翳這樣的人,的確是配不上自己的。二人關系即便是緩和了,也還是云翳欠他的人情才對,但他并不想因為這個再冷落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人了。
云翳坐在桌前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瑤光看他一眼,心中不知為何有種不安的感覺的感受。他皺眉上前詢問云翳:“你在想什么?”
云翳看了他一眼,“我之前總聽這里的弟子們說流云宗要舉行三百年一度的鎮魔大典,說是為了慶祝數千年前鎮魔成功,只是我從未見過,想來錯過這次機會也就看不見了。”
聲音十分低,不帶任何抱怨的語氣,像是在聊家常一般。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瞼以及收緊的拳頭對外宣告主人內心并沒有那么平靜。
瑤光不知為何心臟漏了一拍,下意識的握住云翳的手,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牽上了。他何時做過如此孟浪的事情?就算此人是自己未來的道侶也是不該這樣的,他想象中的道侶應當是互相都相敬如賓才是。
分明對感情之事不感興趣,明明是該放手的,卻不知為何放不開了。
感受著掌心柔軟卻并不細膩的皮膚,能很清晰的察覺到云翳手上有很多練劍練出來的繭子,這并非一朝一夕能夠成的,至少他能確認自己手上的劍繭并不如云翳的厚。
——原來他一直都很努力嗎……
他從前一直覺得此人好吃懶做好高騖遠,如今看來……瑤光抿唇,他有些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些許后悔。
但放下身段道歉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在心底想著該怎樣彌補云翳。
對了,能去除繭子的傷藥他應該會喜歡吧。
更新時間:2025-02-24 23:58:09